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七十二·魏纪四(上)

魏纪四,辛亥(231)—甲寅(234),共4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

****太和五年(辛亥,231年,汉·建兴九年,吴·黄龙三年)
1.春天,二月,孙权授予太常潘璋节杖(也称 假节,赋予指挥调度军队的权力,可以诛杀触犯军令的人,任务结束后收回节杖),安排他和吕岱一起统领着五万人马讨伐五溪蛮夷。
汉·丞相长史蒋琬是潘濬小姨的儿子,吴·武陵太守卫旍(同“旌”)上奏举报潘濬,说他“暗中派使者与蒋琬通信,有投奔蜀汉、寻求退路的打算”。
孙权看到这封举报信之后,说:“承明(潘濬 字 承明)是不会这么做的。”
说完,孙权当即就把卫旍的弹劾奏疏密封好派人送去交给潘濬,以示对他的信任,然后将卫旍召回京师(建业)并罢免了他的武陵太守一职。
2.由于亶洲实在是太过遥远,吴·卫温、诸葛直乘船入海行军一年多,仍然没有到达目的地,而军中有八九成的人因为染病而死;最后卫温、诸葛直掳走了几千名夷洲上的人民,勉强回去交差。
此次出兵,卫温和诸葛直损兵折将,带回的夷洲人完全弥补不了损失的吴兵,于是孙权以“没有取得成果”为由,将他们二人诛杀了。
3.汉·丞相诸葛亮安排李严以中都护(负责统领军队,类似于总司令)的身份处理汉中军府中的事务。
李严改名为“李平”。
诸葛亮出兵北伐,包围了祁山,制作出用于运输粮草的木牛。
木牛的形制如下:
「腹腔为方形,头部弯曲,一条腿上有四只轮子;
脑袋可以缩入脖子之中,舌形机关安置在腹腔之内;
可以装载大量的粮食,装得越多行驶起来越便捷。
一只木牛一天可以行使几十里地,驱使一群木牛行驶,一天也可以走二十里地。
木牛的脑袋的弯曲的,有两条腿,脖子上横着的是“领”,轮子是木牛的脚,覆盖在木牛身上的板子是牛背,方形的腔体是牛腹,垂在牛腹下方的是舌形机关,竖在头上的是牛角,细长的带子是缰绳,牛的后方有一个转动的轴。
木牛在站立的时候前部比后部高,走动的时候前部压低。
人走六尺,木牛只需要走四步。
一头木牛可以承载一个人一年的粮食,即六百斤,每天行驶二十里路,运起粮来不需要花费太多人力。」
魏·大司马曹真身体突然抱恙,于是曹叡安排司马懿西进至长安屯兵,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将领全都受司马懿统一调配,以抵御诸葛亮的进攻。
4.三月,魏·邵陵元侯曹真去世。
5.从去年十月至今,一直都没有下雨。
6.魏·司马懿安排费曜、戴陵选出四千名精兵在天水郡、上邽县镇守,然后带着其余的兵众向西进兵助祁山解围。
由于扶风郡的雍县、郿县是斜谷入口两侧的县邑,张郃认为占据这两个县能够防范诸葛亮发兵从斜谷进攻,于是提出在雍县、郿县屯兵。
司马懿对此表示反对:“如果我军的先头部队能与汉军对抗,那么将军你的提议就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如果先头部队不是汉军的对手,又将其分散成两处,那么战斗力就更弱了,这就是当初项羽的军队会败在黥布手上,也就是项羽分兵作战、削弱了战斗力的缘故。”
说完,司马懿下令继续向祁山进发。
诸葛亮分出一部分兵力围困祁山,然后亲自率兵进攻上邽县;魏将郭淮、费曜出兵拦截诸葛亮,但是被诸葛亮打了个落花流水,随后,诸葛亮便趁机把上邽县周边农田中的麦子全部收割了个干净。
紧接着,诸葛亮马不停蹄地进兵,在上邽县东部遇到了司马懿的军队。
司马懿退入险要地段严防死守,任凭诸葛亮大军压境、挑衅不止,司马懿就是拒不出战。见魏军迟迟不出,诸葛亮也率兵撤退返回了祁山的包围圈。
等到诸葛亮撤军后,司马懿便带着众将尾随其后,一路来到了卤城(位于祁山和上邽之间,祁山营堡在卤城西边)。
魏将张郃说:“诸葛亮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与我军交战,以损耗我方将士、抢夺我方军资器械为目的。但是这么多天了一场仗都没打,他会意识到我军根本就不急着交战。
战线拉的越长、拖得越久,对我军越有利、对汉军越不妙——这一点诸葛亮心里很清楚,他是不愿意跟我们打持久战的。
但是为了提升我方士气、增强我方凝聚力,您也必需要做个样子出来,让大家知道我大魏根本就不怕他蜀汉。
祁山军营中的将士们知道朝廷的支援大军就在附近,他们心里是有底的,还不如就在上邽屯兵,再分出一部分奇袭部队,做出要攻打汉军后方的样子,好歹也让被围的将士们知道您在积极采取行动应对诸葛亮、以求逼他撤去守围。
像现在这样只知道尾随其后但是又不出兵攻打、牵制汉军,那么无论是祁山的兵众还是目前军中的将卒都会为您的畏缩不战而大损失气、丧失信心的。
就算发动奇袭部队也不需要真的交战,如今诸葛亮的粮食储备并不多,又没有后续的支援部队,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撤去祁山包围圈的。”
司马懿没有听从张郃的建议,选择继续跟在诸葛亮的队伍后面寻求破绽。
诸葛亮回到祁山之后,司马懿又在山上扎营,仍然不与诸葛亮交锋。
魏·贾栩、魏平等人多次要求司马懿出战,还说他:“汉军难道是老虎?将军您怎么不敢与他们交战呢!这岂不是会招来天下人的耻笑?”
司马懿被这番嘲笑搞得非常郁闷。
魏军中的将士嚷嚷着要与诸葛亮交战的人越来越多了,于是在五月辛巳日,司马懿派遣将军张郃去攻打包围祁山南部的汉·无当监(监督管理无当军营,“无当”军由勇武矫健的士兵组成,取“无人抵挡”之意)何平(即 王平)。
司马懿亲自率兵从中间的路线进军前去迎战诸葛亮。
诸葛亮派遣魏延、高翔、吴班等人冲击司马懿的大军,司马懿被打得丢盔弃甲,并且让汉军掳掠走了三千多名将士,于是司马懿之好狼狈地逃回了在山上的大营。
六月,诸葛亮军中粮食耗尽选择退兵,司马懿立刻派出张郃在后追击。
张郃一路追到木门道与诸葛亮展开对阵,却没成想遭到了汉军的伏击。
高处早就被诸葛亮安排了埋伏,一瞬间伏兵万箭齐发,矢石飞箭从高向低朝着张郃的部队如雨而下,张郃的膝盖也不小心中了一箭,后来因为伤口化脓溃烂,医治无效去世。
7.秋天,七月乙酉日,曹叡的皇子曹殷出生。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8.黄初年间以来,曹魏朝廷对于诸侯王的限制和防范非常严格,监督管理得十分严密,甚至就连诸侯王的亲戚、姻亲都不敢与他们产生任何联系,以免受到牵连。
东阿王曹植上书说:“尧帝在进行政策推广、教育宣化的时候,都是从身边之人逐步推广至天下百姓,制度在国内适用成熟了之后再逐步推广至周边的邦国。
周文王在对待王后时,严格遵循礼法规范,然后再逐渐将这样的做法延用到宗族兄弟身上,最终以礼法作为治理国家的基本原则,管理天下万民。
陛下之圣明堪比唐尧,柔慈仁爱如同周文王,在内与后妃相处和睦融洽,对宗族成员关怀友爱,在外体恤群臣百官,允许大臣们轮番休息、保养精神,这么做不仅没有因此影响到政务的处理,还让臣子们得以与家人相聚、团员,共叙天伦之乐,使得亲朋好友之间有足够的时间相处陪伴,家中有丧事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表达自己的哀思——陛下真可谓是设身处地的为人们着想,是一个宽厚仁德、恩泽广布的明君啊!
不过像我这样的人,还天天活在监视和限禁之中,早就已经断绝了与姻亲故交的往来,每每一想到在陛下的仁政治理下,我还过着这样的日子,就不禁暗自神伤。
我不指望能够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不指望有正常的人际关系往来,只不过现在我连自己的亲家都无法相见,连自己的兄弟都消息隔绝;他们到底过得好不好、到底是死是活,我一概不知;无论是有喜事还是白事,我连庆贺、吊唁之礼都无法送达——
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比陌生人还要疏远,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简直比胡人越人还要遥不可及。
在现如今的制度之下,我早已没有入朝觐见天子圣颜的机会,哪还有觊觎帝位的可能性呢?这一点老天爷再清楚不过了。然而陛下仍然防备我、软禁我、提防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诸侯王之间再怎么说都是兄弟,《诗经》中说了:‘友爱的兄弟,请不要相隔太远,一定要常常亲近。’我相信众兄弟的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希望陛下大发慈悲,让各国兄弟之间互相问候关心,举行四季对应节日的祭祀,至少也维护维护骨肉亲人之间的感情和欢愉,也好让兄弟有个兄弟的样子啊!
如果陛下能重新重视起诸侯王的姻亲之家、每年能给他们送去两次相应的慰问品、把他们也当成贵族的一员看待、获得与群臣百官一样的待遇,那可就再好不过了;要是真能如此,黎民百姓有谁不歌颂陛下的盛德?有谁不说陛下是再世的古之圣贤!就连古人看了都要自叹不如!
我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人,但是我观察了一下陛下所任用、所提拔的那些人,觉得自己的水平并不比他们差,如果您不把我当做宗室看待,而是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外姓之人,那么以我的才干还是能够胜任很多工作的。
我宁愿不要头上的远游冠(诸侯王专用头冠),宁愿解下身上的赤色蔽膝(也称 黼黻,诸侯王专用赤色),哪怕改为武官的皮弁与青色蔽膝也可以;无论陛下是让我担任‘驸马都尉’还是‘奉车都尉’(驸马、奉车、骑都尉,这三个都尉职大多都是由宗室或者外戚担任),我都愿意接受。
只要我能在京师安家,为陛下扬鞭赶马、手握珥笔(笔一般插在帽子旁边,便于随时记录皇帝的言行和重要事项),在陛下身边侍奉,为陛下答疑解惑、查漏补缺,这就是我心里梦寐以求的愿望了。
我无比向往《诗经·鹿鸣》中所描写的君臣饮宴,常常歌咏《诗经·常棣》中的兄弟之情,思慕《诗经·伐木》中与故交友人相处的美好,悲伤于《诗经·蓼莪》对父母的思念和对骨肉的感怀。
每年四季祭祀之际,我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只有仆从,眼前只有妻儿,我心中那些高远的畅想无人倾听,我满身的才华无处施展;每当悠扬清丽的音乐传来,我无不捧心哀叹,面对一樽樽美酒,我无不落泪神伤。
本来我一直以为狗、马这样的牲畜,它们的忠诚是不会感化人心的,正如人类的忠诚感化不了上天、动摇不了天子。然而齐大夫杞梁在莒城战死,他的夫人哭垮了城池;邹衍忠君爱国,却因为燕惠王听信了谗言而将他打入监狱,邹衍的眼泪使得夏天降下了冰霜——渐渐的,我也相信这世上确有其事,因为以我现在的真心,完全能体会杞夫人和邹衍当时的心境,这绝对不是我说瞎话!
向日葵会跟着太阳的方向转动,虽然太阳并不会为它做任何停留,但是向日葵的真心实意是感天动地的。
我就好比那向日葵,如果陛下愿意垂怜,让我感受到三光(日光、月光、星光)的温暖,那么我将永远感念陛下的恩德。
《文子》中说:‘不要为了自身的欲望去刻意追求福报,也不要当出头鸟给自己招惹麻烦。’如今骨肉兄弟之间无法往来,所有人都对此忧心忡忡,而现在其他诸侯王都对此避而不谈,只有我一个人交了一封这样的奏疏上来:实在是因为我不愿意看到陛下的福泽有尚未覆盖到的地方,因为我希望陛下能效仿唐尧着力于宗族和睦,因为我希望陛下能像周文王那样通达圣明、以礼治国啊!”
曹叡回复道:“礼法教化,不同的朝代其重视程度不同,不同类型的学说也会经历由盛转衰的过程,事物发展的规律就是这样,并非是因为无法坚持而导致不能善终;我想,也没有必要按照文王、唐尧那样的路子生搬硬套吧。
像您说的,各诸侯王兄弟之间情感疏远、姻亲成员的礼遇简陋粗糙,这并不是当初诏书中的内容,更不存在什么‘禁止诸侯国互通往来’。
应该是有关部门在具体执行的时候做得太过分,基层官员害怕被责罚,因此把条件约束越收越紧,所以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我已经跟相关部门打过招呼了,一切都按照您的诉求办理。”
曹植再次上疏说:“当初汉文帝(刘恒)被从代国请往长安即皇帝位的时候,怀疑朝廷中会发生权臣争夺皇权的变故,宋昌说:‘皇宫内有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坐镇,地方上还有齐王(刘襄)、楚王(刘交)、淮南王(刘长)、琅邪王(刘泽)这样实力强劲的诸侯王的藩蔽,朝中的大臣就算想要作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请大王不要过分担心。’
周文王靠着自己的弟弟——虢仲、虢叔——的辅佐,成就了一番王业,开创了周王朝;
周成王又有自己的叔叔——召公奭、毕公高——的协助,才实现了人民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
这些都是宗室对天子的实打实的帮助和好处啊,希望陛下不要忘记宗室的重要性。
身上披着老虎皮的羊,既爱吃草、又好与豺狼决斗,早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身只是一只羊。
如果天子手下的将领选的不好,那么这就跟羊外面披着虎皮一样,看上去很威风,实际上一触即溃。
所以有一句话说:‘有实权的人不知道背后的危机,而知道危机的人却没有行事的职权,这才是最恐怖的。’
周成王年幼的时候,管叔鲜、蔡叔度奉商纣王的儿子武庚为主发起谋反,最后管叔鲜被诛杀,蔡叔度被流放;周成王任命周公旦为太师,任命召公奭为太保,二人以陕县为界,各自分管两地,帮助周成王实现了繁荣昌盛。
叔鱼(羊舌鲋)因为娶了雍子的女儿,而在断案的时候为雍子开脱罪名,最后二人均被晋邢侯处死;叔向(羊舌肸)是叔鱼的兄长,而他却与叔鱼完全不同,是一个公正无私之人,深受韩宣子的赏识和重用。
如果我朝出现了管叔鲜、蔡叔度这样的人,我愿意承担没有为陛下清除奸人的罪责;如果陛下想要周公旦、召公奭那样的辅佐,我相信只要能用心找,这样的人肯定近在眼前——整个大魏的宗室成员中,必然能找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来。
获得全天下关注的,肯定就是当朝掌握皇权的人,手握皇权的人能够夺走天子的权威,他的权势能让群臣百官乃至天下苍生为之一震;如果把治国理政的权力交给了宗亲以外的人,即使不是皇亲国戚,那么他手中的重权对于整个国家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而皇室宗亲没有实权,即使是天子的骨肉至亲,也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
田氏一族篡取了齐国(吕望的封地),使得原本属于吕氏的封国被另外一个姓的人霸占;
韩、赵、卫瓜分了晋国,使得晋国一分为三,再也没有姬姓之人继承。
希望陛下能对此引起重视,宗室是不能被冷落的。
侵占皇权、背离君主、倾覆国家,干出这种事的一般都是外姓大臣;而皇室宗亲才是那个希望国家安定团结、社稷长治久安、与天子荣辱与共的人。
如今宗亲遭受排挤和倾轧,外姓人却深得陛下亲近信任,我实在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作为陛下的亲人,理应与陛下同甘苦、共患难,同兴衰、共荣辱,哪怕是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与陛下同在,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
面对如今这惨淡的现状,我心中早已憋闷许久,这才写下这篇表文来表达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我说的内容不合陛下心意,那么我也希望陛下能将这封表文收藏在档案室中,请不要将其销毁,等我死后,您再拿出来看一看,或许会又不一样的感受。
如果这封表文还有那么一两个字能说到陛下的心里去,那么您就把它在朝堂上公布出来,让那些博古通今的儒生学者来看看我有哪里写的不合适。要是真能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曹叡只是好言好语给曹植回复了一封安抚情绪的诏书。
八月,曹叡下诏:“先帝(曹丕)之前已经定过规矩了,当时他不想让诸侯王留在京师(洛阳),就是担心这些诸侯王年纪太小,太后又太过年轻,以防太后代理诸侯王执政会出现专权、实权旁落的问题——这可是关乎各诸侯国兴衰的大事。
我也有十二年没见到各位诸侯王了,怎么能不想念,怎么能不感伤!
现在我下令,就让诸侯王以及拥有侯爵的宗亲每人派出自己的嫡子在明年的正月入朝觐见;如果诸侯王太过年幼且太后尚且健在的,那么就还是按照先帝的要求,不用入京了。”
9.汉·丞相诸葛亮统兵进攻祁山,安排李平(即 李严)留守成都,管理粮草运输一事。
那段时间阴雨不断,李平担心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没法及时将军粮运到前线,为了逃避责任,李平安排参军狐忠(即 马忠,原名 狐笃)、督军成藩假传刘禅的旨意,要求诸葛亮返回成都。
诸葛亮接收到这一“诏命”之后,很快便整顿好军队回师了。
李平得知诸葛亮撤退的消息,装出一副吃惊地样子,说道:“军粮还有这么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后,李平打算杀了督运岑述,好把军粮没有按时送到的责任转嫁到岑述的头上。
与此同时,李平还写下了一封表文交给刘禅,说:“撤退是为了引诱魏军追击,丞相自有妙计。”打算以此为由,把大军撤退、没有完成军事任务的锅甩给诸葛亮。
李平这一通操作可谓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然而让李平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是,诸葛亮竟然把李平这段时间有关于运粮、撤退的文书全都拿出来一一与刘禅对质,结果发现李平前后言辞不符、自相矛盾。
至此,李平彻底没话说了,只好磕头认罪。
诸葛亮上疏弹劾李平的诸多过错与恶行,刘禅罢免了李平的骠骑将军、中都护之职,取消了他的爵位和封地,将他发配到了梓潼郡。
后来,诸葛亮又上表举荐李平的儿子李丰为中郎将,让他参谋军机大事,并且给李丰写了一封告诫文书:“你和你的父亲都是为大汉效力的功臣良将,我已经让陛下任命你父亲为中都护、负责汉中各项事务,又把东关(即 江州)交给你来管理,我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的吗?有哪里对不起你父亲呢?我还以为他可以自始至终为汉室全力以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犯糊涂!
如果你父亲真心悔过、一心为国,你和公琰(蒋琬)一起相互配合、协力共事,那么犯下的过错还有弥补的机会,失去的东西还能重新回到你的手上。
好了,你看到我这封信之后就好好想想吧,希望不要辜负我的良苦用心!”
诸葛亮又给蒋琬和董允写了信,信中说:“孝起(陈震 字 孝起,南阳人,担任卫尉)之前跟我说过,正方(李严 字 正方)是个城府深、心思重、不好惹的人,他的同乡(南阳)人都觉得这人不好亲近。
我当时想的是,不好惹就不要去触碰他的雷区就好了,他的才能还是值得一用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在他身上出现了当年苏秦张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恶行。
唉,这件事情被孝起说中了,一定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10.冬天,十月,孙权派中郎将孙布假装投降于魏·扬州刺史王凌(王允兄长之子),骗王凌前来接应孙布投奔曹魏,然后孙权计划在淮南郡阜陵县埋伏下大量精兵,坐等王凌上钩。
吴·孙布派人与王凌通信:“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凭我自己的力量没法离开东吴,希望将军能发兵过来接我。”
魏·王凌把孙布的投降书信上交给了曹叡,请求朝廷派遣人马接应孙布。
魏·征东将军·扬州都督满宠认为孙布的投降绝对是假的,不建议曹叡发兵,并且替王凌给孙布写了一封回信:“您看得清时局、分得清善恶,想要离开东吴这一混乱无道之地,来接受我大魏正统的统治,这非常值得褒奖。
如今我很想发兵前来接应,但是我仔细想了想:如果带来的兵马少了,就起不到良好的保护、防御作用;如果带来的人多了,那么动作一大,您投降的计划不就败露了吗?
希望先生您先好好保密,暂时按兵不动,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后再来接您。”
当时满宠按照曹叡的要求入朝进京,在离开前,满宠告诫留府(指 扬州刺史府)长史:“如果王凌要去江东接应孙布,您可千万别给他派兵。”
后来,王凌真的决定出发江东,在找留府长史要兵的时候吃了闭门羹,他只好带着自己手下管理的那七百名步兵骑兵前去找孙布。
孙布见王凌上了当,当天晚上就偷袭了王凌的部队,王凌被打得溃不成军,一大半的人都折损在了孙布手上。
早年间,王凌上表弹劾满宠,说他“年龄过大又沉迷饮酒,不能让他掌管一方土地”,于是曹叡就下诏把满宠给召回了京师。
魏·给事中郭谋说:“满宠当过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任期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二十年,掌管地方百姓的能力到底怎么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还有,在满宠镇守淮南的时候,东吴那帮人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啊!
如果这封弹劾的表文并不属实,那么一旦您对满宠有所惩罚,就会被有心之人窥探到您执政理事的能力不足、容易轻信谗言,从而找到钻空子的机会。
我认为,陛下可以先让满宠回朝,问问他东部地区的管理工作、军政事务,借此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年纪过大不适合胜任工作、到底有没有饮酒误事。”
满宠来到京师,见到了曹叡;曹叡看到满宠身强体健、红光满面、说话有条有理,于是奖赏慰劳了他一番,然后就让他返回了扬州。
11.十一月二十九日(戊戌),发生了日食。
12.十二月戊午日,魏·博平敬侯华歆去世。
13.十二月丁卯日,孙权下诏大赦天下,将明年的年号从“黄龙”改为“嘉禾”。
六年(壬子,232年,汉·建兴十年,吴·嘉禾元年)
1.春天,正月,孙权的小儿子·建昌侯孙虑去世。
太子孙登从武昌赶到建业面见孙权,表示自己“长时间没有来向父皇请安,没有尽孝道,内心深感不安”,随后又上奏说“陆逊勤勉忠诚,武昌一切安好”。
自此,孙登便被孙权留在了建业。
2.二月,曹叡下诏给诸侯王更改爵号和封地,将他们所处的郡都改称为“国”。
3.曹叡最疼爱的女儿曹淑去世,曹叡哀痛欲绝,给曹淑追加谥号为“平原懿公主”,并且在洛阳修建了祭祀庙宇,将曹淑在南陵下葬。
昭灵皇后甄氏有一个从孙,名叫甄黄,也是年纪轻轻就夭折了,于是曹叡就把甄黄的灵柩迁移到南陵,与曹淑进行合葬,还将甄黄追封为列侯,为他挑选了继嗣后人,并让继嗣之人来承袭甄黄的爵位。
曹叡打算亲自为曹淑送葬,还计划去一趟许昌。
魏·司空陈群劝谏道:“不到八岁去世的人,没有相应的葬礼流程、墓葬规格,更何况平原懿公主出生不满一年,竟然要以成年人的礼节来送葬,还要为她专门制作下葬时穿的衣服,满朝公卿大臣也要为之服丧哭临——从古至今,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现在陛下还想亲自视察陵墓、为公主送葬,并且要给公主举办祭祀大礼,这可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
希望陛下克制心中的哀伤,不要做出这种有违礼法制度且无益于治国安民的事情,千万不要让黎民百姓对您大失所望啊!
我还听说陛下打算亲自前往许昌,满朝大臣得知陛下和太后(郭女王)都要离开京师,无不对此惊疑不定、忧心忡忡:
有的人说陛下是因为平原懿公主去世,要离开京师的宫殿前往离宫,以避开丧事带来的灾难;
有的人说陛下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宫殿全部迁往许昌;
有的人猜来猜去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微臣认为,人生在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到底是顺利还是艰难,这都是命中注定、命里自带的,没法强求;想方设法的去转嫁灾祸、躲避厄运,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如果陛下一定要躲灾,那么您把金墉城(位于洛阳城的西北角)的西宫以及孟津附近的别宫让人给修缮一下就好了,这两座宫殿都可供陛下灵活选择,为什么一定要暴露在原野郊外之中、风餐露宿的在外赶路呢?对于陛下来说这或许只是前往许昌而已,而这背后的财货花费、人力消耗以及百姓受到的惊扰,都是没办法估计的损失。
和乐通达的君子、聪慧仁善的贤人不会随意搬家迁居,目的就是为了让当地的百姓安宁稳定的生活,避免人们因为恐惧和猜疑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和谣言;更何况,陛下是统治天下、庇护万民的人主,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和目光,怎么能如此轻易的随意行动呢?”
魏·少府杨阜说:“文皇帝(曹丕)、武宣皇后(卞夫人,曹丕之母)驾崩的时候陛下都没有亲自送葬,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您要顾及江山社稷的稳固、朝堂社会的安定、人民群众的团结,以防您在离开皇宫送葬的期间会有奸人贼党趁机作乱。
如今去世的只不过是一个尚未出襁褓的婴儿,陛下有什么必要非得亲自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亲自送葬呢?”
曹叡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之中,以上这些人的劝谏全都没法让他回心转意。
三月癸酉日,曹叡到东部地区开展巡视工作。
4.孙权派将军周贺、校尉裴潜乘船入海前往辽东,去找魏·辽东太守公孙渊买马。
由于吴·虞翻性格粗放耿直,多次在酒宴上得罪孙权,还嘴上不饶人,常常与别人发生口角和矛盾,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欢虞翻,时不时的在孙权面前说他的坏话。
孙权有一次与张昭聊天的时候谈到了神仙之类的话题,虞翻当场指着张昭的鼻子厉声高叫:“这只不过是一群死人而已,你还说他们是什么神仙,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神仙呢!”
当场孙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随后便将虞翻发配到了交州。
直到这次孙权派遣周贺、裴潜前往辽东,虞翻得知此事后,写了一封表文说:“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讨伐五溪蛮夷上,而不是去辽东求马。毕竟辽东太过遥远,就算公孙渊主动请求归顺,还得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接纳;现如今派人去找他买马,耗费国力不说,还很有可能不会有任何收获。”
但是虞翻知道孙权不待见自己,不敢直接把这封表文交给孙权,思来想去,他选择让吕岱帮自己递交奏疏,然而吕岱自作主张把虞翻的奏疏给压了下来。
再后来,虞翻被自己的仇家给举报了,于是被孙权发配到了苍梧郡的猛陵县。
5.夏天,四月壬寅日,曹叡到达许昌。
6.五月,魏·皇子曹殷去世。
7.秋天,七月,曹叡任命卫尉董昭为司徒。
8.九月,曹叡前往摩陂,着手派人在许昌修建两座宫殿,分别为景福殿、承光殿。
9.魏·辽东太守公孙渊并没有完全臣服于曹魏朝廷,暗中多次与东吴有外交往来。
曹叡安排汝南太守田豫统领青州的部队从海上出发,安排幽州刺史王雄从陆路出发,共同前往辽东讨伐公孙渊。
魏·散骑常侍蒋济劝道:“既不是仇敌,又不是叛臣,那么最好不要轻易对其采取军事行动。如果出兵讨伐这种没有明显与中央敌对的势力,那么就等同于将他推到了对立面,促使他变成了本国的敌人。
所以有句话说得好:‘要对付的是挡路的老虎、恶狼,没必要把精力放在微不足道的狐狸身上。’意思就是说,只要把主要矛盾解决、把首要敌人清退,那么其他的小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现如今公孙渊每年定期向朝廷进贡物资,还按时举荐孝廉、派遣上计掾(每年年底进京向朝廷汇报当地财政情况)汇报工作,这并没有明显的背叛之举,然而朝中的大臣却说要先讨伐公孙渊,岂不是很不合理吗?
您就算能够一战将公孙渊剿灭,那么辽东地区的人口资源、财富资源对于我朝来说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万一没有成功攻克公孙渊,那么这不是既没有达成目标还给自己结仇树敌吗?”
曹叡没有听取蒋济的劝告,坚持讨伐公孙渊,然而魏·汝南太守田豫、幽州刺史王雄等人此次出兵并没有取得任何优势和战果,于是曹叡最终还是下诏让他们班师回朝了。
找公孙渊买马的吴将周贺等人即将从辽东返回,魏·汝南太守田豫认为眼下处于年末时节,海上风紧浪急,判断出:吴军为了避开航行翻船的风险,肯定要选择可以随时靠岸的路线;而如果吴军向东行驶,那里是没有岸边可以停靠的,所以吴军只有前往东莱郡不夜县的成山这一条路可走。
于是田豫打算率先在占据成山。由于成山没有合适的存放船只的地方,只要吴军前来,他们肯定是将创船只停泊在海岸边,于是田豫沿着海边考察地形,在关键险要之处都扎下了军营,等待着吴军的出现。
吴·周贺等人在返回时果然途经成山,并且遇上了狂风暴雨,行军非常困难,这时魏·田豫发兵突袭周贺、裴潜,成功将二人斩杀。
孙权得知周贺、裴潜死在了魏军受伤手上,这才想起来虞翻当初托吕岱交上来的劝谏自己不要去找公孙渊的表文,心中顿时悔恨交加,马上把虞翻从交州召回了中央;然而在使者前往交州后才发现,虞翻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使者将虞翻的灵柩带回来复命。
10.十一月,庚寅日,魏·陈思王曹植去世。
11.十二月,曹叡返回许昌宫殿。
12.魏·侍中刘晔深受曹叡赏识和重用。
在曹叡说要讨伐蜀汉的时候,一众大臣们都说不行,只有刘晔在单独与曹叡商量的时候表示支持曹叡攻汉,然而刘晔在下朝后又对大家说“不能进攻”。
刘晔是一个智慧机敏、才华过人的人才,他的分析讲解头头是道,总是能够让人醍醐灌顶、耳目一新,言谈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给人一种非常可靠和权威的感觉。
魏·中领军杨暨是曹叡的亲信,他十分信任刘晔,对于此次讨伐蜀汉的提议秉持着最坚定的反对意见,每次下朝出宫之后,就会去拜访刘晔;每当此时,刘晔就会跟他讲解目前不可讨伐蜀汉的原因,杨暨也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迷。
后来在与曹叡谈话的过程中,杨暨一个劲儿的劝阻攻汉一事,曹叡摆摆手,说:“你只不过是一介读书人,怎么会知道用兵打仗的事儿呢!”
杨暨说:“我说的东西陛下不信,那么侍中刘晔的话您该信吧?他可是先帝(曹操、曹丕)身边参谋大事的重臣啊!就连他都常常跟我说,现在不是伐汉的时候。”
曹叡疑惑了:“哪有这种事?刘晔一直都支持我伐汉啊!”
杨暨说:“把刘晔叫来当面对质不就见分晓了吗?”
曹叡叫来刘晔,问他到底该不该进攻蜀汉,然而刘晔对此一言不发;后来刘晔在单独面见曹叡的时候,略带责怪的说道:“讨伐敌国,这是多么重大的军事机密啊,我有幸与陛下一起商讨机密大事,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担心说梦话泄露了一星半点儿,您怎么这么轻轻松松就与他人提起!
用兵打仗,充满着算计与阴谋,必须得让敌人吃不定我方到底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现在您还没有下令出兵,应该对此计划闭口不谈、严格保密才对。
现在陛下既然已经将伐汉的计划透漏了出去,估计对方早就已经提前知道了。”
听到刘晔这么说,曹叡马上惭愧地向他道歉。
由于曹叡已经向杨暨透露了讨伐蜀汉的决策,为了让杨暨分不清曹叡的态度、为了继续保住秘密,刘晔跑去找杨暨,谴责道:“钓鱼的人如果钓到了一条大鱼,就应该先顺着鱼游的方向摆动鱼钩,等他觉得机会到了之后再猛然起竿,必然能回回都成功的把鱼钓上来。
陛下是一国之君,是万民之天子,他的眼界之深远、头脑之敏锐、心思之幽深,岂是臣子们随随便便就能探知到的?陛下到底想不想伐汉,这是你猜得到的吗?这可比钓一条大鱼要难多了!
你确实正直老实不假,但是你的计策还需打磨,想得还得再深入一点。”
于是杨暨也连连向刘晔认错。
有人对曹叡说:“刘晔这人对您有所保留,根本就没有您认为的那么忠心,他总是会观察、探究您的偏好来迎合您的观点。
如果陛下不信,可以一试。
下次您跟刘晔谈话的时候,把什么事情都与您本来的想法反着说:如果刘晔表示反对,那么就代表他是真的与您的想法一致;如果您说什么他就认同什么,那么就能够证明他就是在逢迎讨好。”
曹叡按照这个方法测试了一下,果然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刘晔都点头称赞,这让曹叡一下子对刘晔大失所望,因此,渐渐的与刘晔疏远了。
久而久之,刘晔也感觉到自己被曹叡放弃,满腹才华和谋略得不到施展的舞台,使得刘晔又是郁闷又是焦躁,终于有一天精神崩溃,成了一个癫狂的疯子。
曹叡撤下了刘晔的侍中(天子近侍)一职,将他调离了皇宫内廷,任命他为大鸿胪。
最后刘晔在忧郁烦闷中去世。
傅玄点评:
【耍心机、不老实,不如百分百的坦诚,这话说得有道理啊!
刘晔是个多么智慧聪明、精通权变之人啊!如果他德行优秀、品行端正,行事以诚信可靠、真诚坦荡为原则,那么古时候的那些圣贤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只知道利用自己的高智商游走于帝王的身边,为人缺少坦诚实在的品格,既让他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和重视,又被社会舆论裹挟着不知何去何从,最后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陷入了死胡同,成为了世俗人眼中的疯子,这难道还不够可惜吗!】
13.魏·刘晔之前弹劾尚书令陈矫独断专行、玩弄权柄,陈矫对此惶惧不安,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陈骞。
陈骞说:“陛下是个明君,父亲您是朝廷命官,如果陛下真的对您有所怀疑,大不了也就是当不了三公罢了。”
过了几天以后,曹叡果然想通了,没有因为刘晔的弹劾而处理陈矫。
魏·尚书郎乐安人廉昭才华过人,得到了曹叡的赏识。
为了进一步被曹叡重用,廉昭不放过每一个大臣的过失,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失误,廉昭也要天天跑去给曹叡汇报,以展现对曹叡的忠心。
魏·黄门侍郎杜恕(杜畿之子)上书说:“前段时间廉昭上奏,弹劾尚书左丞曹璠,说他‘处罚犯人前没有提前汇报’,因此曹璠接受了调查审问。
后来廉昭又说:‘其他那些有罪应当受罚的人,我会另外上奏。’
尚书令陈矫上奏表示愿意接受惩罚并且不敢为自己辩解开脱,他言辞恳切、字字泣泪,我看到这封奏疏真是替陛下感到心痛惋惜!
古时候的帝王之所以能让朝代长久的发展下去,都是因为顺应民心、受民爱戴,谋臣勇将群策群力、团结一心。
现如今陛下日理万机,点上一盏明灯亲自批阅奏疏,这已经非常勤勉辛劳了,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地方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刑法约束、禁令要求在推行落实的时候也越发懈怠松弛。
仔细想想个中原因,并非完全是因为朝中大臣不尽职尽责,还有主管部门的执法人员不称职的因素。
那么如何才能让执法人员恪尽职守呢?可以看看下面两则案例。
百里奚在虞国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计策和方针,到了秦国却大展身手、妙计迭出,是因为虞国国君不采纳百里奚的谋略,而秦国却对百里奚言听计从;
豫让在中行氏的门下做事时,碌碌无为、苟且度日,转而到了智瑶那里,却成了宁愿为智瑶付出生命也要恪守臣节的忠臣,是因为中行氏只是把豫让当成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智瑶却视豫让为国家难得的俊杰。
古人已经告诉陛下了,如果想让人才为您所用,就要看您到底怎么对待他。
如果陛下认为当今天下没有优秀的人才,认为朝廷之中缺乏贤良的辅佐,难道您是准备像后稷、契那样遁世隐去,等着英俊贤才在不知多少代之后再出现吗?
如今我朝并不是没有贤人,而是这些贤人早就已经功成名就、享有高官厚禄了。
然而他们拿着国家的俸禄、享受着陛下的恩赐,却没有尽心尽力的为国尽忠、为陛下效命,又缺少无私奉献的精神,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陛下安排给他们的岗位职责不清晰,您的忌讳又太多,使得直言极谏的诤臣有口难言。
微臣认为:忠心耿耿的臣子难以亲近,不好相处,所以很难成为您愿意主动亲近的人;而您的心腹之人虽然言行举止都称心如意,但他们也不一定就全都是忠正纯良、胸怀国家的臣子。
如今,您对那些关系较为疏远的大臣是带有偏见的:
他们在弹劾举报的时候,您会怀疑他是在泄私愤;他们在褒奖推荐的时候,您会怀疑他是在开后门;您身边的那些近臣再借此机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更加强化了您的偏见,让您觉得那些大臣就是在拉帮结派、排除异己。
正因如此,那些与您不怎么熟的大臣都不敢再检举恶人、推荐人才了。久而久之,会有多少漏网之鱼,又会有多少人怀才不遇呢?更夸张的是,这些大臣对于政事所发表的言论和意见,竟然也会被您戴上有色眼镜来看待。
陛下应当想想,如何让群臣无所避讳的畅所欲言,如何让胸怀韬略、精于治国的人才为您尽忠效力;忠臣、诤臣、贤臣、能臣应当被您当作古时候的圣贤一样尊敬推崇,他们的名字和事迹值得记录于史书、流传于后世。
而不是鼓励像廉昭这样的人,在清明和谐的朝堂上搅浑水,把群臣百官都弄的人心不定、惶恐不安。我担心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大臣们只会主动闭嘴、行事畏畏缩缩,能保住自己的俸禄和官位就谢天谢地了。
要是众臣们看到了您的过失也闭口不言,发现了政策上的漏洞也视而不见,仿佛他们只是国家兴亡盛衰的看客一般,那陛下的江山社稷可就真的难保了呀!这怕是会成为后世王朝的典型反面教材。
“当初周公旦叮嘱鲁侯(周公旦之子,伯禽)时说:‘不要让臣子们因为您不听劝而对您产生失望与怨恨。’这说的就是:没本事、没品德的人,不能被选为臣子;如果将一个人选中为自己的大臣,那么他的计策和建议就不能不听。
《尚书》对于虞舜的盛德和功劳称赞了许多次,特别是他流放祸害朝廷的四位凶臣(共工、驩兜、鲧、三苗)一事,得到了极大的赞扬,但是书上可从来没说舜是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罪行轻重就随意拍脑袋做决定的。
当今朝堂上的大臣,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行,而是觉得陛下不会安排、不会用人;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的学识不足,而是认为是陛下没有问到点子上、没有问到他们专业领域的东西。
陛下为什么不想想周公对鲁侯说的那番话,为什么不想想舜帝流放凶臣的做法?听取劝告以及勤于思考,这两件事是陛下一定要重视起来的。
只要您让侍中、尚书在您身边随时供您提问咨询,让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为陛下答疑解惑、排忧解难,如此一来,大臣们的水平、德行到底如何,您也就尽收眼底了。
然后您再提拔一批优秀能干的忠臣,罢退卑劣暗弱的小人,到时候有谁敢藏着掖着不使出浑身解数以求建功立业、实现自我价值呢?
毕竟陛下如此天资聪颖,只要您愿意在议政时让众臣们毫无保留的发表自己的看法观点,您就能从中看出诸位大臣的能力优劣、水平高低,然后再按照您的判断来进行人才选拔和任用,怎么可能找不到优秀的人才、贤良的辅佐?
我相信,凭借着您的明断机敏,只要选出出类拔萃的贤臣当作您的辅佐,还有什么事情是您做不到的呢?有什么功业勋绩是您实现不了的呢?
“每每要用兵打仗的时候,您总是下诏:‘有谁真正关心呢?也就只有我一人在操心劳神罢了。’
最近您又下达了一封诏书:‘我也不指望你们无私奉献、一心为公,只要你们能把国事、公事摆在个人私事之前就可以了。’
我看到陛下的这封诏书,深知陛下其实还是很能体会人之常情的,对于人性的基本规律看得还是比较透彻的。但是我也略感忧虑和不解,为什么陛下没看到问题的本质,反而去纠结这些表象呢?
任务完成的不好、制度推行得不到位,这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是因为没有选用合适的能人贤才来担任对应的岗位。
人与人之间的能力高低各有差别,资质如何这都是天生自带的出厂设置,说实话,就连我都觉得的朝中大臣并非所有人都能胜任当前的职责。
圣明的君主能充分发掘人才的价值,与此同时,也不会给那些能资质平平的人安排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任务。
当一个人被推举上来,如果经事实检验,他的能力确实不足,那么这并非他的罪过、也并非推荐人的罪过,只不过是判断失误而已,及时做出调整、重新分配岗位就好了;然而,如果整个朝堂都对此熟视无睹,共同接纳这么一个德不配位之人的存在,这才是正经让人觉得汗毛倒竖的大事。
陛下明知大臣没有拼尽全力,还替他们担心完不成任务该怎么办;陛下明知大臣能力不足,还耗费精力教他们怎么做事才能做好:这岂不是让您这个做天子的操劳辛苦,做臣子的反而优哉游哉了吗?——面对这种情况,就算让古时候的众位圣贤同时治理国家,那国家也是治理不好的,天下也是难以太平的啊!
“由于大量走后门、托关系的现象存在,陛下以为这是各部门出入限制不够严格所致,专门为此制定了有关迎来送往、出入官府的制度,还安排残酷凶暴的官吏来看守官府大门。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汉安帝(刘祜)时期,廷尉郭躬兄长的儿子背景清白、没有污点,得到了少府窦嘉的聘用,然而即便如此,窦嘉还是遭到了四面八方送上来的弹劾奏疏。
反观现在,大将军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通为人猖狂放纵、悖逆无礼,得到了司隶校尉孔羡的提拔。如此荒唐的事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敢对此有什么意见,这些部门甚至还会看脸色行事:选拔人才只看背景靠山,根本就不在乎真实的能力到底如何——这可是比收礼受贿、接受请托更为严重的事情。
窦嘉是天子(汉安帝刘祜)的外戚,再怎么说都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而身家清白、没有恶名的郭躬被安排的位置,又不是什么对国家、朝廷意义重大的岗位,即使是皇亲国戚想任用一个九卿官员的侄子,此等小事都遭到了朝臣们的弹劾;然而大将军(司马懿)并不是皇亲贵胄,他的弟弟(司马通)又品行低劣,这样的情况竟然无人敢做声——
由此说来,就是因为该惩罚的没有得到惩罚,所以才导致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而陛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采取的手段竟然是什么修订出入官府的制度、安排凶恶之人当门卫,这是哪门子的治国之策?
微臣所说的这些东西,只要陛下愿意采纳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朝中的奸臣贼党便能够得到清剿,又怎么可能让廉昭这样的奸险之辈嚣张到现在!
“检举小人的恶行、揭发奸贼的罪孽,这是忠臣的职责所在,然而陛下要知道,并非只要是检举揭发、投诉举报就是忠诚的表现,像廉昭的所作所为只能被称之为小人之举,他这么做并不是真心为了肃清朝堂、整顿官场。
天下之人没有哪个不痛恨品性卑劣、手段阴险、毫无廉耻的宵小之徒,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破坏了秩序,为了自身利益没有底线、不顾道德的作恶害人、谄媚讨好。
如果陛下不了解一个人的真实想法,而是一味觉得那些与众臣为敌、愤世嫉俗的人是公平公正的贤才,一味觉得在背后告人黑状、弹劾举报的人是尽忠尽节的忠臣,那么请陛下想想,真正有才能、有德行、懂人性的贤才做起这种事来岂不是更得心应手,对奸臣的检举岂不是更彻底吗?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心中的底线与节操、接受的思想观念让他们做不出这种阴险缺德、破坏规矩的事情。
要是人们为了自身利益,全然不顾道德廉耻、不顾底线操守的采取下作手段追名逐利,这难道不是帝王最忌讳的事情吗?等真的出现了这种局面,陛下还笑得出来吗?”
杜恕的这封奏疏就是为了告诉曹叡,廉昭的举报不可信,想让曹叡明白廉昭是一个自私自利、踩着他人向上爬的奸人。
有一次,曹叡突然出现在尚书台,陈矫马上跪倒在地询问道:“陛下来此有何贵干?”
曹叡说:“我来检阅一下文书。”
陈矫说:“查看文书、筛选奏牍,是微臣的职责,陛下亲自干这些事情有损您高贵的身份。
如果我水平低下、能力不足,您觉得我难以胜任这份工作,那么就请将我罢退,另选称职尽责的人来担任这份职责。
还是请陛下回宫吧!”
曹叡其实是因为廉昭的举报而对陈矫有所怀疑,听到陈矫这么说,曹叡也觉得这么做不合适,于是离开尚书台,登上车辇离去了。
后来的某一天,曹叡问陈矫:“司马懿对国家忠贞不二,他算得上是大魏的栋梁之材吧?”
陈矫回答:“他确实是朝中大臣的倚仗,但是到底是否能支撑起大魏的江山社稷,那我就不清楚了。”
14.吴·陆逊率领大军逼近庐江郡,曹魏朝堂中的大臣都说应该赶紧出兵救援。
魏·扬州都督满宠说:“庐江虽然不是什么大郡,但是其中的守将个个都是英勇刚猛的精锐,防守一阵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况且,吴军下船上岸后前往庐江郡还需要走二百里的陆路,这就意味着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水军优势,而选择了不那么擅长的陆战;整整两百里的陆战战场,水军支援完全断绝,算他们不自己来送,我还想把他们骗过来杀呢!
现在最好就是让吴军继续深入,然后再关门打狗,就怕打草惊蛇把他们给吓跑了,到时候想追还追不上了。”
于是满宠调集军队发往杨宜口(阳泉水汇入决水之处),准备拦截吴军的撤退通道;吴·陆逊听说魏军已然集结,并做出了包抄之势,便连夜撤退了。
那段时间,孙权每年都要发兵入侵曹魏的地界,魏·满宠上书说:“合肥城的南边靠近长江,距离北边的寿春却还有两百多里地,孙权如果想要攻打合肥城,长江那么近,完全足够他们发挥水军的优势,而我方想要发兵救援,就得从两百里之外发动人马与敌人所擅长的水军作战。
由此可见,吴军想要围攻合肥城简直轻而易举,而我军发兵应对却是难上加难。
我认为,应该把合肥城中的守兵全部转移到西边三十里的位置,那里有险阻关隘,靠着这些山谷峻岭来筑城扎营也会更加坚固一些。
不仅如此,将合肥城转移到离长江更远的地方,能够把吴军引诱到平地上进行陆战,还有足够的地理条件让我方截断吴军的归路,这样打起仗来对我军更加有利。”
魏·护军将军蒋济认为:“靠转移守城地点来躲避吴军的进攻,这岂不是向孙权示弱?现在只是看到一点风吹草动,敌人还没杀过来,我们就先主动拆毁城池转移阵地,那么吴军可就更加猖狂的入侵了,到时候我军岂不是只能退到更北的淮水进行防守了吗?这么一步步的后退,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于是曹叡并没有批准满宠转移合肥城的提议。
满宠再次上表提出:“孙子说过:‘用兵打仗,充满着欺诈和权谋,就是得让敌人摸不清我方的行动和实情。因此,即使我方实力强劲、兵力充足,也得让敌人误以为我方疲敝虚弱、畏惧胆怯,这样才能让敌人不把我军放在眼里,从而生出骄傲懈怠之意。’
这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方的实际情况不一定要与展现出来的表象一致。
孙子还说:‘能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将领,会通过外在表现迷惑敌军的判断,进而操控敌人的行动。’
如今在吴军进攻合肥城之前,我方就先动手转移守城,故意让吴军认为我军软弱无能、不敢交战,便能让他们更加放心大胆的进入我方阵地。
只要能把吴军引诱到远离长江的地方,他们的水军优势就废了,然后我军再抓紧有利时机出兵进攻,既能殄灭敌人、缴获战利品,还能扬我大魏国威、震慑不臣啊!”
魏·尚书赵咨(孙权派遣出使曹魏的那个人,受到曹丕的欣赏,便把他留了下来)认为满宠的计策可行,于是曹叡下诏予以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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