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香港沦陷了。日本军罔顾人伦,冲进了军医院,抢夺药品和医疗器械,强奸军医院的护士,刺死躺在病床上的伤残军人。
学校自然是停课了,张爱玲与同学参加了自卫队,军医院慌乱搬进了香港大学冯平山图书馆。在这所中文图书馆里,她发现一本《警世姻缘传》,颇有兴致,便读了起来,一连几天抬不起头。
这时的日军在轰炸香港,冯平山图书馆附近的炮台是日军的轰炸目标。一颗颗炸弹落下来,越落越近。
果真生死有命,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读她的《警世姻缘传》。她心想:“好歹等我把这本书读完了再去死吧!”
张爱玲要把书读完再死,让我想起了阿基米德之死:
罗马士兵闯入阿基米德的住宅,看见一位老人在地上埋头画几何图形,阿基米德对士兵说:“你们等一等再杀我,我不能给世人留下不完整的公式!”
张爱玲是幸运的,书读完了,她也活了下来,可阿基米德却被罗马士兵杀死了。
无论生死,在我看来,他们面对死亡的态度,都在“从容”中蕴含无限力量,如同“勇士”。
阿基米德向罗马士兵求情,他不是向死求生,而是想要在死前做完一件美好的事情,至于“死亡”是无所谓的了。
张爱玲头顶炮弹横飞,可她也看开了,逃跑或惊叫完全没有了意义,倒不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完自己喜欢的书,到书中的故事里去,体验一段丰满的人生,再满足的死去。
当人固有一死的时候,我们看淡生死,在最后的生命,做自己喜欢的美好的事情,这种死法,可以称之为“罗曼蒂克之死”了。
台湾作家林清玄说:“林清玄有一天一定会死,但我会保持一颗乐观的心。假如晚上会死,早上我还会在写作。”
林清玄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文字还能陪伴着大家。他希望把生命的最后时刻花费在“写作”上,让思想长存,这是他生命中最浪漫美好的事。
生死人间,迎来送往,我们往往致力于探究“活法”,却避讳于直面“死法”。
如果死亡来临之前,还能继续自己喜欢的美好的事物,再满足从容赴死,如此了无遗憾,真是很好的“死法”。
阿图·葛文德在《最好的告别》中说:“‘生有时,死有时’——当我活到头的时候,我希望能平静地面对生命的终点,并且是以我自己选择的方式。”
无论是张爱玲读书,还是阿基米德演算,亦或是林清玄写作,他们想要的“死法”都如此从容,仿佛就是当下的活法,而与死无关。
他们都要死了,我却好羡慕他们呀,“生有时,死有时”,正因为活着的时候找到了自己所爱,所以临死还能延续自己所爱。
第一次羡慕“将死之人”,又是一个被阅读点亮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