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艾平的《时光走上了草原的神情》,那句“时光世世代代走着,用世世代代的眼光,看着世世代代的人们和世界”,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
在这篇散文里,作者开启的并非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是踏上了一条“心心念念却不疾不徐的常年行程”。看到这儿,我不禁陷入回忆,回顾自己几十年来的旅行轨迹,是否也有这样一条路线,让我心心念念、不急不徐?似乎有,又似乎没有。没有那种炽热到每年都想去重走的渴望,可即便如此,每次踏上那条熟悉的路,看着熟悉的风景,却总能收获全新的感受,每一次都像初见时那般让我欣喜若狂,无论青春年少还是岁月渐长。
正是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作者“拿上手机充电器,一脚油门,我的行程便开启了”。读到这儿,我仿佛能感受到作者对自然那热切的渴望,这股洒脱劲儿,不愧是草原之子的豪迈。
“从海拉尔出发,一路风驰电掣,行驶四十分钟,来到莫日格勒河畔的草原上。”这真的是我印象中婉约的女子吗?开着车风驰电掣地“飞奔”向草原,一瞬间,电影里蒙古铁骑那彪悍的形象不合时宜地闯进脑海。
在这篇散文里,我认识了不一样的草原。原来,草原也会遭受旱情;原来,草原上有那么多有趣的生灵,可爱的狐狸夫妻、卧在水里纳凉不肯让路的牛马,还有躲在车底纳凉不知危险的小羊羔。我还知晓了牧人苏和一家的故事,他不仅是养骆驼的行家,更是率先将牧业和旅游结合经营的智慧牧民。“宝骏配金鞍,骑手配牡丹”,他美丽的妻子娜日莎和漂亮女儿小阿日娜,那超凡脱俗的美,宛如草原上最动人的点缀。
作者带着我们漫步在这条他心心念念的旅行线路上,我们看到的不只是草原的风景,更透过作者的视角,看到了草原之外的人们所不熟知的草原。“谁看到过在暴风雪中铲雪的牧民?没有。谁见过天旱时抽地下水浇草场的牧民?没有。”确实,在我们的认知里,草原总是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又怎会想到牧民要与暴风雪抗争,要抽地下水浇草场?还有鼠害,以及种种草原之外的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
“人是不可以战天斗地的,正像梅风种子就不会传播,没有雪就没有春天,长生天给你的风霜,冷暖都是恩赐,一切都合情合理。”这质朴却充满哲理的话语,像是一位智者在耳边轻声低语,作者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给我们上了一堂生活智慧课。
“该来的,或早或晚都会来;该去的,或早或晚也会离去。老祖母叮咛过,老祖父教导过——”对自然的热爱、尊重与合理利用,都要遵循自然规律。这种环保意识不是生硬的说教,而是源自生活的智慧指引。
“你会看到,马群永远走在最前面,因为马只能消化草尖,而后是羊,羊吃草的中段,牛吃草根,最后会是骆驼……”这些看似平常的描述,却展现出草原独特的生态秩序。
“时光世世代代走着,走上了蒙古族牧民脸上沉静的神情。”“草原上慌里慌张的牧民非常少见,除了套马,他们从容走路,从容赶羊,庖丁解牛,对酒当歌,哪怕饿得肚子咕咕响,还是轻轻挤奶,慢火煮肉。”“一旦顺从了大自然,就会获得幸福,永远吉祥,万事如意。”作者的文字就像一支神奇的画笔,勾勒出草原生活的悠然与从容,让人不禁感慨,现代都市人的焦虑烦躁,该到何处寻一方心灵的净土?
“我想,万事顺其自然不离天道不可谓落后,正是人类早期的智慧,那么那些整日急功近利之人,是不是应该到草原看看另一种生活并从中悟出点什么?”作者仿佛看穿了读者的心思,不仅剖析了现代人焦虑的根源,还给出了解脱焦虑的良方。
换做他人,或许会把这段经历写成普通游记,可优秀的作者,如艾平,总能在满足读者对“游记”的阅读期待时,深度挖掘,讲述线路上风景、人物之外的故事,还不忘发挥文字的教化功能,让我们在愉悦的阅读中,完成一次灵魂的洗礼。
“……让我如痴如醉,我一路走走停停,几乎是含着眼泪与画卷般的草原对话,与清冷的空气拥吻。”千亿万年的地壳运动,造就了万物独特的风貌。
“虽然,呼伦贝尔历史上热闹非常,一直被称为游牧民族的后院和演兵场,是蒙古族起源部的发祥地……”作者如一位讲故事的高手,娓娓道来草原上的过往。
“他们漫长而沧桑的生存故事,也是一部活生生的生态文化剧著,正如哈木尼干四个字的含义——团结和谐,人与人团结和谐,人与自然唇齿相依。”在作者眼中,哪怕是一朵小花都值得尊重,“那浓黄色的蒲公英花,在马蹄下倒了又立起来,竟如一片繁星闪耀。”
当作者描绘鄂温克姑娘劳动的画面时,让人不禁联想到那幅著名的扛着瓦罐接水的姑娘的世界名画。劳动,果然是最美的!“她玫红色的袍子铺在绿草上,长发垂在水面上,时而收回被泉水冰麻的手,往自己脸上拍着水珠。”“她头上脸上的水珠子在阳光里闪烁迷离,仿佛一幅印象派‘冰泉冷涩洗凝脂’的美图。”
大草原是美的,草原上的牧人、蒙古包、动物精灵,一切的风物皆是美的!“这是隐于辽阔中的风景,也是旷世犹存的地理记忆。”“大自然早已把万物养育成了有血有肉的果实,原来人类和一草一木,一马一鹿同时带着她的意志和温度,繁衍生息。”
作者最后的点睛之笔——“悠悠万事,唯此为大。”这简短的话语,不仅升华了文章,是作者对自然、对草原热爱的总结,更是文化传承与教化使命的体现,让人瞬间顿悟,又回味无穷,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