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付。
家里的大白猫叮当,甩着尾巴朝窗外叫了两声,然后安静地卧下来。现在屋里非常静,屋外也同样很静。
我的吊兰,本是捡来的,原来的主人没有把它种在盆中间,而是种在一侧靠偏。我理解,是为了让它有更多空间,使修长的叶片垂下来。没想到,我误把吊兰披叶子的一侧,放在屋里不见光的位置,而没有靠窗外。它纷垂的柔软叶片,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朝光慢慢地探过身体,纷垂的叶片们现在铁骨铮铮,竖直在盆中,映衬着阳光,闪闪灼灼,又从高处飘拂下来,使我大为吃惊它挺立的意志。两盆蟹爪兰越长越高,最近不得不给换大盆加肥土后,叶片纷张,利刺炸开,高高耸立,像个雄赳赳巨人武士。天很晴朗,早上的阳光照入屋里,把仙客来的叶片照得一半雪亮。
我观察窗外的老槐树枝条,原本静静的,忽然颤动起来。“湫湫……湫湫”,好听的鸟唱声传入屋里,抬起头,数只麻雀正从屋檐下飞出来,落在槐树枝头鸣叫,或高,或低,或长,或短,像开音乐会。接着,飞来两只黑色的剪尾燕子,停在我窗外的电线上,呢呢喃喃,加入音乐会的合唱。我兴味盎然,两只燕子绕了一圈,又在高耸的牵牛花上停了一停,斜射出去,消失了踪影。
我的童话构思刚刚开始,正准备往下写。只见家里的叮当猫,本来睡成一团晒太阳,现在却慢慢地伸长脖子,两眼紧盯着树梢上的小鸟。它轻巧地紧蹬后腿,瞬间射出去,像一团黑影飞过我的眼前。它的目标是谁?我沿着它射去的方向一看,槐树上的一只黑色八哥在歌唱。它还来不及住嘴,叮当已经爪到擒来,紧紧叼住八哥,飞一样地蹿回,虚掩的家门突然怦地打开,嗖地把死八哥扔到我脚下,瞪大眼睛,摇着尾巴,兴奋地我喵喵叫。我哭笑不得,叮当又来取悦于我。
我了解叮当的心理,它愿意表现为一位勇敢的猎手,送猎物给我,它很快乐。而我每天在书桌前,听鸟唱,也很快乐。叮当不知道我对于鸟的感情,我又无法告诉叮当别去抓鸟。
现在,我觉得自己可以安静了。构思故事,写字的过程,让我不再注意叮当和鸟的动作和声音。在我用功到有趣味时,全世界就只剩下笔和笔记本。此刻,我是如此得意,如入无人之仙境。但是,我突然开始心不在焉,第六感觉在提醒我,赶紧停止写故事,时间要到了。我开始坐不安稳,好像板凳上生出排排小刺,一个劲儿地扎着我的屁股。我开始觉得喘气不均匀,干呕起来。这是最近三年,必须每天去做的一件事情,而养出来我的新“病”,且无药医。
“某某小区的居民请注意,几点到几点,在小区前门和后门,排队检测!排队检测!”这个声音终于响起来,震耳欲聋又和颜悦色。隔壁小区的广播声,也同时响起,像比赛谁的声音更响亮。每天必做的核酸检测,现在要打断创作时间,我必须去排漫长的队伍,像蜗牛一样慢慢蠕动着,到终点后才能回家。整个小区的人加起来有数千,每次检测要花费2个多小时,又总会有孩子号啕大哭,不愿意张嘴。第一次被封闭,小区所有超市的粮油副食几乎被“洗劫一空”,店主们不断开车进货,高兴地数钞票。有一位爱穿一身迷彩服的老爷子,住在有地下室的一楼,他天天把自制钢铁大拖车开进超市,抢购尽可能多的物资。据邻居说,他的地下室堆满够吃三年的食物。
做完核酸,回家后了,我莫名其妙地发烧39度,裹着大棉被冷得发抖。先生带我去医院,发热门诊,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他带我转诊五家大医院,预计要排队检测到后半夜。先生怕我撑不住,带我去了冷清的社区小医院,检测我只是细菌感染,而不是病毒。吃中药,退烧了,还有点无精打采。
“给你说说我的历险记。还记得上次我在家憋不住,想老刘和足球了。哪想到一路都设卡立哨,严密检查,围追堵截,两城设障不许通行,乍一看,好像回到了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已经辛辛苦苦骑自行车2小时,实在舍不得回头,于是不朝大路走,转身直奔路边一片茂密的树林子,七拐八拐骑出树林子,没有遇到一个土著人阻拦。到了河边,还在枯水期,水不深,我咬牙把自行车举在头上,脱了鞋袜装书包里,赤脚踩着没入水中的石头过河,冬天水冷得刺骨,可我顾不得了,上岸我再用手纸擦干脚,穿上鞋袜。到了河边,远远又见路上有关卡,我偷偷骑自行车奔向野地,野地收割过庄稼后,地里还有剩下的枯杆败枝,沟沟坎坎,走一步看一步,都没个下脚处,我不能骑车,只能推着自行车一口气走了3个小时,又担心被人发现,时不时要停下四处张望,那个紧张啊。终于我第8次拖下鞋子倒出鞋里的沙土,大口喝最后半瓶水的时候,已经到了路边,我想骑车沿着乡村小路溜进去,绝望地发现,自行车在庄稼地被扎破车胎,瘪了。前面还有20里,我又累又饿,不得不打电话让老刘开车来接。我真正感觉到70多年前,地下交通站的地下党送份情报有多难了。”先生为了让我开心,端出说书人的标准口气,讲他2021年冬天的历险记。
烧退了的我,被他的绘声绘色,逗得哈哈大笑,清醒了。吃了饭,有了精神,又坐在房间里,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地写着故事,没有任何事情打扰我。
终于到了春天。我看看外面。窗外不远的树林子,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圆圆光斑。沿着泥巴路走,有100多米长的山坡,种着各种各样的开花灌木和高大果树。我曾经带着学生在树林里上课,收集地上的小果子,加白糖,煮得酸酸甜甜很好吃。树林以外的空地,铺了方砖,中间种植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到秋天一袭飘飘黄裳,极有风致。走过蛇形的甬路,再过一条小路,就看到墙角有一处孤独的杏树,春天里偶然发现她,大为赞叹她的秀美芳姿,为之写入散文。墙的另一侧,是一座多年废弃的大学。里面有人看守,花木扶疏,井井有条,似乎有再开学的日子。大学里的高树,包围了小区的一大半,树荫探过墙头,为我们遮阴、落果。从春天起,各种野草就占据小区的犄角旮旯,生机勃勃。这三年,我天天绕小区散步,数出38种可以食用和药用的野草,牢牢记住,以防万一。家里的《杂草录》上下册,真是一部实用好书。门前,小狗大狗跑来跑去,因为熟,闺女经常和它们亲热打招呼;还有猫们,见了我们家人就摇尾巴,常常被我们用心抚摸、喂食儿。
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疫情结束。每天坐在沙发上,写许多的想象,许多的童趣。窗前的大槐树陪伴我,常常把树荫遮蔽我的窗,使我清凉。关在纱窗里的大头绿苍蝇,正在挠着纱窗不停地奏乐,等一会儿就放它出去。
2024.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