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恕你的灵魂

他在奔跑着,似乎不能停下来,脑海里回荡着一句话“奔跑的人不伤心!”

并非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也并非失恋这样难受之事,更不用说是失去亲人这样悲痛之事;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在工作中被纪检,被扣了工资而已。

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内疚,在心里不停地责问自己,从而越跑越快,粗重的呼吸没有停下来,心脏的频率在渐渐加快,越来越急促的声音吓到路过的人——有情侣在接吻,有孩童在嬉戏,还有刚刚打完球大声地讨论着赛场上精彩瞬间的话语……这一切又算什么?在他心里,他已经忘记自己还生活在这个多彩缤纷的世界里,忘记身旁还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类,他不顾他们惊讶或者说惊恐的表情,依然高速向前奔跑。

向前奔跑?可他压根就不知道他的方向在哪里。前面,哪里有路?就算有路,哪里有自己可以走的路?可是,身后的路已逝,要回去,除非时光倒流,没有犯下那个小错,他就还能在那个小社会里混下去。想这些还有什么用,他有点想扇自己耳光,这世界本没有路,路都是给那些愿意走的人去走的,那些愿意一起走的人,而他,只是一个人,一直以来就都是孤单的一个人,世界上哪里有和他一样的人呢?

急速奔跑着,脑海中显现出自己从前的样子,他本是聪颖好学之人,小时候就因为表现出众屡得老师家长的喜爱,人人见了都会对他大加赞赏一番,但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赞赏,他能看到那些人背后的面容,不是想要让自家孩子引以为戒,就是想等他日后有所成就来傍大腿。这样有什么意思,人与人何必比较,比较只会让人心里产生差异,做不得真正的自己,他生来就讨厌这些事。

跑着,听见汗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不知眼里是否含有泪水,只感觉心在流泪,仿佛要淹没所有器官似的。他跑了很久,从家中出来,跑过家旁的公园,公园后面的山,跑过长长的江,江面上的烈风让他有点清醒了,但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尽管脚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胸膛里犹如烈火在燃烧。

上大学那年,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不可受一点心理上的刺激。出了医院后,他很是淡定,或许天生的能力给了他很好的控制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出任何事,就已是万幸,他没有告诉家人这个消息,和平常一样在他们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说着、笑着。大学的生活已有社会的雏形,他看到它的丑恶,看到弱势群体面对社会的无能为力,看到种种不公平,好在那些不堪之事还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看见假装看不见,与己何干,何必趟那浑水?每次他都这样告诫自己,做个干净的过路人吧!

可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纵使他天生有着别人羡慕的禀赋,天生不知道犯错是为何物,但错误还是找到他,赖上他。他又加快了脚步,每每想到这,都感到屈辱的无法自拔,脑里又重复出现着他做错事之后同事们的讥笑、唏嘘、嘲讽与丝毫不加掩饰的批评。他们之前的温柔哪里去了?尊敬哪里去了?都是装的,他愤恨地踢飞一块挡脚的石块,好像也要把同事们留在自己脑海里的丑恶面孔踢走。

跑进了一片树林,夜的静谧加上树的幽深,让这片树林显得格外阴森,他也不顾害怕,哪里有回头路可走?本就没有留给他任何退路,跑进去的信念是毅然决然的,脚下的草瞬间玩掉脑袋,树枝咯吱咯吱地响着。

这世上哪里有与我同样的人呢?我本与世无争,我本不在乎满身才华,我本不愿提及我有着严重的抑郁症,我本只想做个普通人……他想着,跑着,突然跌进一个满是杂草混着各种尖利石块的坑里,在跌落的那一刻,急速跳动的心脏好像停止了工作,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各种自杀的方式,温柔的、冷酷的、静默的,没有想到最后竟会是这样将自己的心累死,不解开心的厚重枷锁,只能死在自己的手里。头跌落在石块上的一刹那,他疲惫的泛着微红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果然奔跑的人不会悲伤,他的灵魂就要去往天堂。

(作者:曹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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