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人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穿着洞洞鞋,涉水过了好几道的溪水,沿着土路来到了一座木屋前。那儿有一道沟坎和一块水泥地坪。门户紧闭着,站在地坪上东张西望中,从延伸至村里的土路上走来一位老人,她盯着我看,我盯着她看。问她这是要去哪里?她说这里是她家。
真是巧啊。在她把凉鞋换成解放鞋的期间,和她简单交谈几句。我去年来过这里的,这里是谁谁的家,她应了一句:是的,他是我儿子,他出去打工了。那次还见到另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她应了一句:是的,那也是我儿子,这会他在下面打牌呢。你儿媳妇呢?她去县城里,陪她儿子读书啦。
这才想起,那个男孩是去年小学升初中的。你儿子去哪打工了?我不知道。你多大年纪了?七(八)十多岁。她换好了鞋,跨过高高的门槛,要进屋之前,回头带笑地说了一句:进屋,喝杯茶吧。谢谢,不啦,我还要往前走,等回来的时候,再来喝茶。两个人,就此别过。
那座木屋是这趟路程之中,自己唯一有所惦记的人家。她儿子的名字,不时地浮现在脑海里。去到那里,也许能见到一位老友,是这趟路程唯一与人相关的事情。其他就是一路伴随的溪水,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在溪水之中浸泡的石头,是自己时不时窥伺的礼物,总要带走几块。
一株大百合
在走到那座木屋之前的路途上,一直在巡视着两边的花花草草。以前,在路边遇到过开着的百合的,那应该就是野百合。天下着雨,一个人撑着伞,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边上满是被雨水淋的显得很有光彩的绿叶,甚少有见到开放的花朵,无从窥见到野百合的身影。
是在紧接着脑海中刚浮现出野百合的那一刻之后,见到了路边一株挺立的花,那花朵很像是百合,那挺立的莖干,尤其是大大的有些圆的叶子,与自己记忆中的野百合倾斜弯扭的莖干以及细长不圆的叶子,想去甚远。也许它是野百合的一种?或者野百合的亲戚吧?
在一念之间见到它的瞬间,真是把它当着了某一种的野百合。只是,在感动于这样的恰巧之余,多少有一些疑虑:眼前的这花,究竟是什么花?眼前的这花,究竟算不算百合?这份疑虑,让自己变得对那份恰巧没有太过兴奋;这份疑虑,让自己在接下,更留意两边的花花草草。
后来,是在走到了这个路程的溪水的最远端折返回来,循着山路往回走的时候。在某个地方,看到了一丛这样的花,它们耸立在阳光无从照射到的阴处。后来,是在与女士Z逆着溪水往山里走的时候,她主动说起它是野百合。她一并念叨到那句歌词:野百合也有春天。
在那趟逆着溪水往山里走的路途上,一次又一次地见到它,以致于可以将那趟路程称之为野百合之旅。后来,回到竹圆山庄,它的地坪上也长了一株这样的花。它从我们初到时的含苞待放状态,已经变换成日渐打开的状态。庄主S用手机辨识了一下,自己再用电脑确认一下。
它是大百合。回头告诉女士Z,它是大百合,不是野百合。她说头一天晚上,先生Y就用手机辨识过的。诧异于她如何会在头天晚上已经知道它是大百合的情形之下,会在第二天的那段旅程上,说它是野百合。也许,她和自己一样,见到它的那会,想起的是:野百合也有春天。
一块稻田和一根电线杆
顺着土路,不断地往雨阳村里行进。那儿有一块稻田,应该是去年自己曾经在那里弯腰插过三乘三或者四乘四的几株秧苗的。那会,有好几个人在水田里,一位老妇人笑着喊我下去插秧,我就真下去了,插着好玩。等到后来再去,那些稀疏的秧苗已经长成密密的稻禾。
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些是自己插的秧苗长大而成,甚至于想不起来,自己先前弯腰插秧的地方,究竟在哪一小片。又或者,那一次在自己离开之后,人家又把自己刚插下的拔出来,再插过了一遍。站在稻禾的面前,唯一能够感叹的是:先前那么弱小的,这会已经这般强壮。
这一次,地里还在培育秧苗,没有进入插秧状态。这一次,在村里的各个屋子周围出现的人比上一次好像多上不少。上一次,大多的门户是关闭着、上了锁的,这一次大多的门户是敞开的、有人出入。这块稻田的角落处立着一根电线杆,上面标有:怀化供电以及讨喜的数字88。
我们两个走错了分叉路的那一次,是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怀化供电的电线杆。那一次见到让自己顿时心生恐慌,以为在迷途之中,从湘西自治州的领地走到了怀化的领地。这一次再见到,少了那份恐慌,多了一份好奇:看来,供电工程的管辖与行政区划的管辖不是完全一致的。
那一次我们误入的向家,同属这个雨阳村。那一次我们见到的电线杆,编号在一百以上,顺着架在空中的电线的延伸方向看过去。前面,自己还要走大致几十个电线杆,才能够到达那一次迷途所到之处。那里,会是自己今天这个路程的折返点,然后是顺着溪水原路返回。
插秧的人们
顺着溪水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到了编号为116的电线杆,那儿就是向家了。地里有一些人在插秧,那天给我们领路的就在其中,站在边上的土路上和他打招呼。他腼腆地笑着,不说什么,看来他像是忘了先前的事情。转身走开时,听到边上的一位妇人提示了他一些什么。
听到了他说出一句:看上去有点像,不能肯定。往前走,一直到走过了这里集聚的那些房屋的最后一座。远处的风景显得会比眼前更加地美,已经没了时间容许自己继续往前打探,就此打住,折返而回。再次来到了众人插秧之处。这一次比上一次沉着许多,就地站住,攀谈起来。
最远处站立了一位长得白嫩俊俏的小伙子,之前他被我错认为上一次自己首先问路的那一位,对话是针对他的:你长得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像是我上一次问路的那个小伙子。边上的一位妇人插话:他不是的,那是那边的另一家的。他自己的回答是:我是昨天才回来的,我没见过你。
他在广东打工,这次回来待几天,然后就又要出去打工的。我说他们是几家人相互帮忙凑在一起的,那妇人回话说:不是的,都是一家的。没有追问他们都是什么关系。地里有五个人,那个小伙子应该是最年幼的一辈,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应该是最年长的一辈,大概是他奶奶。
剩下的三位之中,两位男士大概是兄弟,弟弟大概就是那位给我们领路的,哥哥大概就是那位妇人的丈夫。本是打算顺着溪水原路返回走,因为认不到上次下山误入的土路,就又特别留意找寻那条上山的土路。然后在过了一道来时并没有经过的溪水之后,开始觉到一份似曾相识。
顺着溪水往回走的话,时间要得太多。顺着溪水往回走的话,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四处打探。在接近于折返点的这个地方,能够再次遇到那个给我们领路的男子,同着其他人在另一块田里插秧,已经是给到了自己一份预料之外的惊喜。告诉了他:那天晚上我们走到八点半才到家。
他笑着,我笑着,插肩而过。循着那天走过的山路走回去,成了恰当的选择。那位俊俏的小伙子曾经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回他:就是四处走走。他把这理解成一种锻炼,他的这理解对于自己后面循着山路快速地返回是完全恰切的。在返回的路途之中,自己只为那一丛大百合停下过脚步。
不,自己也曾在路过那一株映山红的时候,停下过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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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5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