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私语
不一时天彻底黑了下来,小红嫂子站起来擦了把脸说:“唉!这人呀,都是个命,春儿年纪轻轻就去了,猛子再找个媳妇可就难了。他也不能在部队干一辈子,这以后复原了连个家都没有,真是可怜。”
“不说了,活着的人还得吃饭,你第一次来,嫂子给你做几个四川菜尝尝。我们四川人是不怕辣,你们湖南人是怕不辣,正好家里带来的辣椒酱还没吃完,给你尝个鲜。”
说着起身向屋外走去。此时廉慧才顾得上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夫妻哨。砖瓦结构的房子半埋在地下,一间卧室正是她俩坐着说话的地方,依旧是两张单人床拼做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蓝格子床单,并排放着两床军绿色的棉被。被子不似连队一般叠得有棱有角,却也紧凑利落,床前摆着一张能折叠的圆桌,此时立起来靠在墙上。桌子旁边是三张条凳,再往旁边放着一个脸盆架,印着部队番号的白瓷脸盆搁在上面,还挂着两条毛巾。
窗户很小,将将高过地面,人一进来就要开灯,说是营房倒更像传说中的地窝子。看了一圈忙出去给小红嫂子帮忙,外面是厨房兼做杂物间,只有里面卧室的一半大小。一角放着一套煤气灶,旁边一溜儿摆着四五个大水缸水缸旁是一个小小的冰柜。冰柜上摆着菜板,小红嫂子正在上面切菜。
廉慧要帮忙,小红嫂子不让,手脚麻利的蒸上米饭,切了腊肉,从冰柜旁的地下捡出几个叶子发黄的蔬菜摘了起来。洗菜用过的脏水也不倒掉,小心地倒在门口的一个铁皮桶里,给廉慧解释说:“好在有电,日子还过得去,就怕没水,虽说每天都能送水送菜,可难保哪天就刮大风把火车刮停了。这洗菜的水得留着,晚上咱俩好洗脚。沙子里走一天,不泡泡脚难受的睡不着。”又指了指墙边的水缸,说:“别看这么多水缸,还真不敢放开用。只有第二天水送到了才敢洗洗袜子内衣啥的。要不然火车要是停上几天,我俩还不给渴死。”
一阵油烟呛起,刺啦一声倒菜入锅,小红嫂子快速的翻炒起来。腊肉和剁椒的香气扑鼻而来,烟雾缭绕中小红嫂子继续说着:“只要火车不停其实日子还不错,比在四川强。这男人在身边干啥都有劲,你就说这腊肉,在家怎么吃都不香,可自打到了这里,看着我家老爷们狼吞虎咽我都能多吃一碗饭。”
说话间一个菜出锅,小红嫂子用小搪瓷缸子舀出一点水涮了涮锅又开始炒下一个菜。那一个灶眼上蒸锅里的腊肠早就发出了诱人的香气,一天没怎么吃饭的廉慧觉得都快等不住了。
不一时三菜一汤准备就绪,小红嫂子招呼廉慧端菜到卧室开饭,廉慧问:“嫂子,不等李班长了吗?”
小红说:“哦!他今早去了兵站,夫妻哨的战士每月轮训,说是政治学习啥的,一个月去三天,他走了你刚好陪陪我。”
廉慧觉得菜做多了,小红嫂子却说:“多啥子呦,你给我家虎子教了那么多,我正不知怎么谢你呢 ,吃几个菜叫个啥事。这要是在我老家,我给你做八大盘,嫂子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做饭。你尝尝,这腊肉腊肠都是我自己做的,等今年过冬我教你,咱俩多做点,你也给刘排长尝尝。”
两人吃完,剩了不少,在这里生活久了都知道不怕菜坏就怕菜干,剩饭剩菜装冰柜前都先一个个用袋子套好,要是忘了,不到半小时米饭馒头就会干得嚼不动。
小红手脚麻利的把锅碗收拾了,长夜无事,两人洗漱后上床说话。
“没事的,慧慧,都是干净的。虽然没水不能洗,我也勤换着呢,每周去连队洗澡的时候洗了,不一时就干了,比我们四川湿漉漉几天都不干强多了。”
廉慧摊开被子躺上去说:“看嫂子说的,好像我多娇气似的。别说你这被窝干干净净,就是真有点沙子土啥的还不正常?咱们哪个人身上还没有二斤土?咱们就别自己嫌弃自己了。”
小红被她逗笑,说:“难怪我就喜欢你,你也是干部家属可一点架子都没有,我老叫你慧慧,是真心把你当妹子,你这脾气,刘排长可有福了。”
躺了会儿还是睡不着,廉慧说:“现在还哪有人天黑就睡觉的呀,连队也该给你们配个电视,晚上看看电视,时间好打发。”
小红说:“以前有过电视,现在还在外面的杂物里堆着呢,可有啥用,有电,有电视,就是没信号,一片雪花,有啥看的。”
廉慧想了想,说:“为啥不配个dvd呢?你看看碟片也是好的。等我回去就找连长说去。”
小红说:“那可好,晚上有事干,也省的他爹老缠着我,”说着捂着被子笑出了声。
廉慧刚开始还没明白,小红嫂子一笑她也懂了,不禁有点脸红。小红嫂子隔着被子碰碰她的胳膊,说:“妹子,你和刘排长那个好吗?”
廉慧红着脸说:“嗯,挺好的。”
小红叹了口气说:“结婚几天他就回了部队,我都还没尝出滋味他就走了一年,我第一次探亲,那宿舍里的床吱扭吱扭的响了半晚上,羞得我第二天都不敢出门。连长给他放假,他除了打饭就没从床上下来过,哎呦,你说这一年的事能是几天就补得上的吗?等我走的时候他脸都蜡黄蜡黄的,我就怕再不走就把他给榨干了。”
说着,不好意思的捂着被子,嗤嗤的笑。廉慧也想起了刘昊,忍不住身子有点发软。
笑了一会儿,小红接着说:“我回去就发现怀上了,三个月的时候他来看我,在家呆了两周,眼馋的跟啥似的,就是不敢碰我。走的时候那可怜巴巴地样子,活像个没吃饱的叫花子。”
“虎子生下来正赶上任务,他一年多没能休假,再回家虎子都八个月了,都能认人了。夜里孩子老醒,他心疼我,自己照顾孩子,一个多月又没顾上干啥。”
“唉!说起来结婚七八年,我俩好的日子都有数,这老了老了才能到一起,虽说是个伴儿,可再没有当时的劲道了。”小红咂咂嘴,若有所失。
廉慧忙说:“嫂子你哪里老了,三十出头大城市里有的女人还没结婚呢。你现在单独和李班长住在这,正好补上二人世界,这不挺好的。”
小红叹口气说:“还是妹子你命好,新婚就没分开过,不知道我们的苦,刘排长正年轻,你说你们房里是不是把你弄得死去活来?这样的好日子没几年,可惜呀,我们当年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这话说得直白,让廉慧更想刘昊了,她不是矫情的人,她明白小红嫂子说的对,两地分居的遗憾太多太多,如花美眷,似水华年,就那么白白错过,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