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飓风
廉慧被怒吼的狂风惊醒。狂风卷着沙石狠狠拍打着门窗,轰轰隆隆的由远及近,犹如万马奔腾向连队压了过来。门窗“嘭嘭”直响,玻璃摇摇欲坠,廉慧害怕得蜷缩成一团不敢起来,却听见门外人声嘈杂。
她听到刘昊的声音,连忙跳下床,刚拧开门锁,狂风狠狠把门掀开,廉慧也被风甩到墙角。风肆虐着把屋子里一切可移动的东西打个稀碎,廉慧被刮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想呼救,一张嘴,风裹着沙子呛得她连连咳嗽。
刘昊没想到廉慧会开门,看她狼狈的样子焦急的喊:“慧慧!”可身边几十号战士全副武装等着命令,他没法跑过去保护她。指导员对小新喊叫:“王新鹏,去照顾廉慧,快把门顶上,其他人听命令分散检查。”
小新趔趄着往廉慧宿舍跑去,一进门就用后背顶着门板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关门。屋子里的风瞬间小了很多,廉慧连忙爬起来学小新的样子用后背发力把门顶上。
锁好门,把一排四五个插销全部插好,小新才抹了把混着沙子的汗水瘫坐下来。狂风不甘心地继续拍打攻击,廉慧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屋子里已经没法看,连床上都是厚厚的沙尘,小新想给廉慧找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小新扶起刮翻的板凳,用袖子擦了擦,扶廉慧过去坐下,抖被子的时候屋子又一次被沙尘笼罩。他把被子给廉慧披上,问道:“嫂子,吓坏了吧?你有没有受伤?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没经验,有一出任务次差点被风刮跑了,还好旁边有个电线杆,我死命抱着没撒手,要不然我坟头的草都长出来了。”
廉慧傻呆呆的转头看着小新,她满脸泥沙头发蓬乱,挂着泪水的脸上满是迷茫,她还没从飓风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突然她跳起来说:“刘昊,刘昊还在外面,他会不会被风刮走。”说着就想开门出去。
小新连忙拉她坐下说:“嫂子你放心,指导员他们都在这里十几年了,有经验呢。飓风的时候需要排查电缆,被吹断要及时抢修。大家会挽着胳膊排成队前行,等到了电线杆那里就可以用电工带固定起来。你放心,只要有经验,飓风也没啥可怕的。”
廉慧敷衍的点头,可还是不放心,走到窗边向外看去。玻璃不停震动,连队外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廉慧就是没法安静的坐着等。
飓风来得快停得也快。半个多小时后,风声见小,拍打门窗也变得有气无力。又过了十几分钟,门口有人陆续回来。昏黄的路灯下刘昊点名清点人数完毕,就急忙向廉慧的宿舍跑过来。
廉慧手忙脚乱的开门,什么时候手被插销划破了都不知道。终于把门打开,廉慧看见没有人样的刘昊冲了进来。
他满头满脸的黄沙。短短的头发都变成土黄的颜色,一动就簌簌地往下掉沙子。眉毛,睫毛甚至鼻孔里都是沙子,他就像一个陶俑,高大而粗粝。廉慧扑过去紧紧抱着她,扑鼻是沙尘呛人的味道,脸上也是砂子粗糙的触感。
刘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好用手虚虚的拢着,他说:“吓坏了吧,慧慧?怪我没有提前给你说,刮飓风的时候一定不能开门窗。还好连队房屋结实,这要是民房,屋顶都会掀掉。”看廉慧只是抱着他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忙说:“慧慧,对不起,你倒在地上我没管你,对不起,我没办法,我有任务,对不起.....”廉慧踮起脚吻住他。他的唇上也全是沙子,在两个人的皮肤间织成细密的屏障。廉慧一点点把沙粒舔掉,她的泪水在刘昊唇边冲刷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小新蹑手蹑脚的从相拥着的两个人身边溜走,出门后细心的把门带上。站在门口挠着脑袋想了半晌去找教导员汇报。
刘昊身体僵硬,一把火从下身直烧到心底。他受不了了,慌乱的把廉慧推开说:“慧慧,别这样,我全是沙子,脏。”
廉慧不说话,又一次扑上来。刘昊看见了她手上干了的血痂。他抓起她的手,食指上伤口狰狞,皮肉翻开夹杂着灰褐的沙子。刘昊钻心的疼,拉起她就往卫生队跑。
卫生员给廉慧清理伤口,他说:“嫂子,这肉里的沙子必须清理干净,不然容易感染。不打麻药挺疼的,我们没有麻醉条件,你能忍忍吗?”廉慧点头,却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刘昊,指节泛白。
淡盐水冲过,麻酥酥的疼,干枯了的血痂被融化,鲜血又渗了出来。还有砂子深嵌在肉里,卫生员用医用纱布小心地擦拭,没有皮肤的保护每一次碰触都疼得她直哆嗦。又冲了一次淡盐水,廉慧觉得好漫长,以为终于结束了,卫生员对刘昊说:“排长,嫂子的手是被插销划破的,上面有锈,处理不好怕会破伤风。我得用双氧水消毒。”刘昊恨不能以身替之,把她的头揽在怀里,对卫生员点了点头。
双氧水浇在食指上,泛着白沫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廉慧只想晕过去,从来没这么疼过,这种疼真的疼到了灵魂里。她满头虚汗,指甲深深的嵌进刘昊的手心里,嘴唇也快要被咬破,可从头到尾她都没喊一声疼。
终于结束了,疼得都站不起来。刘昊打横将她抱起,准备送她回宿舍。门口指导员正在等他,指导员说:“廉慧的屋子住不了了,全是沙子,怎么睡觉。你把她送到你宿舍去,今晚你和我凑活一下。”
刘昊点头,抱着廉慧放在自己的床上,打水给她简单清理了一下,亲了亲她说:“早点睡,明天去苦水还得打破伤风针。慧慧,对不起,才两天就弄得你浑身是伤。”廉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让他走:“我疼,我要你抱着我睡。”刘昊为难地说:“慧慧,不行!我们没结婚,不能。指导员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你早点睡。”掰开她紧扣在脖子上的手狼狈逃开。
廉慧偷笑,小声说:“傻蛋,想啥呢?一点都不单纯!”
睡不着,她好奇的打量起刘昊的宿舍。简单,整洁,和每个宿舍一样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铁皮储物柜,私人的东西几乎没有。她拉开抽屉,一张照片摆在最上面。那是军训结束后合影的一部分。照片里只有他俩,一个军绿,一个洁白。只是大照片里剪出来再放大后的照片一片模糊,只能看见身形面目却全无。
廉慧撇撇嘴嫌弃地说:“闷骚!”
再底下是个日记本,廉慧心虚的左右看看:“看一下,就看一下下,说不定只是个工作记录呢?”
日记本打开,第一页密密麻麻是廉慧的名字,再翻页还是她的名字,一直到最后一页全是她的名字。字体从最开始的狂躁到逐渐的平和,一如主人的情绪,从思念成狂到逐渐认命。
廉慧红着眼睛,吸着鼻子说:“笨蛋,连个情书都不会写。”又把笔记本捧在胸口,幸福得满脸绯红。
终究要走了,铁路边她拉着小新小声嘱咐:“姐姐最喜欢你了,你得帮着姐姐,以后你们排长要有啥瞒着我的,你可得告诉我。你表现好姐姐给你寄好吃的过来。”小新说:“嫂子,你想啥呢?排长把你喜欢到心坎坎里去了,有啥瞒的。你放心,有事我会告诉你,不要好吃的。”
说话间火车远远开来,挥手和大家告别,廉慧在刘昊的陪伴下不得不离开。再没心情看窗外的景色,廉慧抓着刘昊的手低着头不说话。刘昊把她拉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慧慧,睡一会儿吧,昨晚折腾一夜,你一定累坏了。”廉慧低低的“嗯”了一声,可哪里睡得着,气氛越发伤感。
12点到站,刘昊还要乘两点的列车返回。在兵站打了针吃了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刘昊拿出一张车票,说:“我提前找营长帮忙买了票,这一路要好几天,给你买的软卧,你多少能舒服点。”廉慧说:“文婷说女孩子单身坐软卧不安全,要不然来的时候我就买软卧了。”刘昊说:“文婷说得没错,不过你放心,这次安全着呢。”说着又拿出了三张车票全交给她:“进去把门插上好好睡觉,这样就没人打扰你了。”廉慧强作笑颜:“哇!你可真土豪,两千块钱我都能买机票了。”刘昊笑笑,哪里有什么土豪,这是他三个月来所有的积蓄,可他能为廉慧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火车上看着站台上不停挥手的廉慧,刘昊满心愧疚。说是来送她,可还是留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他真恨!这一刻他有了转业的念头。再干几年,等条件够了就走吧,不能再让他的慧慧受这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