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要不我来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在一片漆黑中,陈楚林的声音毁掉沉默。昨天他刚搬到这个新家来,今天我就来他家做客了。可好巧不巧,突然搞停电,看完一半的电影一下子就没了。出去问才知道是小区电箱要维修。因为陈楚林刚搬来这地方,哪知道要准备什么蜡烛,我们谁也不愿意出去买,于是俩人就在黑暗下的沙发上坐着。可能是太无聊,陈楚林就说要给我讲个故事。“我之前可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个故事,那是我初中时候的事了。”“行吧,反正现在也没事干。”
那时候傍晚,课间,我的位置在窗旁,我在位置上。窗开着,我盯着窗外,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云朵在空中一层一层叠着,鸟叫比班里的嘈杂悦耳多了。刺骨的风从外边涌进来,吹得我头发散乱,脸蛋发红。我就这么让风吹着,不知道它是在欺负我,还是在跟我玩,反正我没有关上窗。忽然从左边冲出一只手,手一直伸到窗上,抓住,然后把窗关上。接着响起一个声音,“天气这么冷,你不怕感冒吗?”我把头往左转过去看,是班里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的名字我现在记不得,不过我知道她留着那种对于男生来说是长发的短发。我当时有点意外,竟有人这么多管闲事,不过我没有说什么,她看我什么都不说也就走了。
次日早晨,我收作业本时出了点差错。为什么我会收作业本呢?因为我是一个组长,当时老师选组长是在班里公开选的,任命我当组长时我真不知道她是看上了我哪一点。我虽然很不想当组长,只想当一个不会掀起任何波澜的普通学生,然而我更不愿意去推脱这个职务,因为那会在大庭广众下掀起一番波澜,别人可能不这么觉得,但我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平时收作业本还是很顺利的,组里的人会主动把作业交给我。这天等到要把作业拿去给老师的时候,我数了一下发现少了一本,查谁没交,正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女生。因为她就坐在我后面,我就回过头跟她说:“你作业本没交。”她马上就低下头去搜搜桌斗里的书包,然后从里边拿出一本本子,两只手拿着递给我说:“不好意思,忘记交了。”我看她的脸,她一下就笑起来,不是尴尬时的笑,更像是开心时的微笑。当时我就觉得她是一个爱笑的人,完全是我的对立面。我接过本子,小声地说:“没事。”
下午,我去食堂打饭吃。我在桌子上吃饭,没有一个人在我旁边,瞟一眼对面,那女生跟好多人坐在一块。我听到她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旁边的人只是自顾自低头吃饭,然后点点头回应她的叽叽喳喳。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觉得食堂有这么吵过。
课间,她可能觉得对我说过两次话就跟我熟络了,于是问我昨天盯着外面看些什么,我觉得没必要跟她多说话,装作没听见也没有什么坏处,就什么也不说。她可能觉得有点尴尬,就不再问。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又遇到她了,我不常走这条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走这条路。我看前面发现她也在那走着,我从她身边走过,我以为上次的尴尬让她长了记性,然而她看到我就追上来搭话,“喂,你昨天盯着外面看什么呢?”
现在开始我们就边走路边说话了。
因为这时天上也没有太阳和月亮,我就抬头看看天,看到云,但没听见鸟叫。我看看她的脸,觉得这次再装没听见就太假了,于是回答:“云和鸟。”
她的脸上呈现震惊的表情,像看到一个没腿的人跑起来一样。她说:“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哑巴呢。”
我觉得她完全没有理由认为我是一个哑巴,我说:“我对你说过两句话。”
她的脸上又呈现出茅开顿塞的表情,“对,好像是这样。”接着她又问:“那你有朋友吗?”
“有。”
她的脸上又恢复成震惊的表情,“你这样的人竟然会有朋友!”
凭什么我不能有朋友?她的惊诧真是有够不礼貌的。她见我沉默不语,可能发现冒犯到我了,就说:“嘻嘻,我开玩笑的。”
我相信她是在开玩笑,因为她还没有让我很讨厌。我觉得班里有些人才真的让人讨厌,他们在别人面前对不懂的东西高谈阔论,根本不怕露了怯,就算露怯,他们也要固执地狡辩几句。我觉得她虽然也话多,但远没有他们讨厌。于是我原谅了她,我说:“没事。”
停顿片刻后她问: “那你朋友是谁?”
我说:“我有好多朋友。”
她说:“看得出来。”很显然她又是在开玩笑。她又说:“那你说说其中一个。”
我想了会儿,在脑海里找到一个名字,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叫祥子。”
“祥子?骆驼祥子?”
“不,不是那个祥子,她是女的。”
“女的?女的叫祥子?听起来像日本人的名字。”
“她确实是日本人。”
在我印象里他也没交过什么日本朋友啊,我问陈楚林:“你哪来的日本朋友?”他说:“我小学时候交的,你自然不知道。”
然后她说:“你还能交到日本朋友啊,那她全名叫什么?”
“我忘了,名字太长。”
“名字都记不住,还管人家叫朋友。”
我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或许我这样的人确实没有什么朋友。我觉得自己像是输了一般,但不是很服输,于是我说:“其实云和鸟都是我的朋友。”
她没有放弃反驳,她说:“哪有人会把云和鸟当作朋友的。”
我害怕她把我当成我讨厌的那些人了,于是赶紧补充:“我真的是把云和鸟当作朋友的。云朵在天上,看得见却看不清;鸟声在风中,看得清却看不见。”
她可能没有听懂,不再说什么,走了几步之后,大概觉得有点尴尬,即使不是很懂但还是问了,“那你觉得我是云还是鸟呢?”
听到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肯定是这两种的一种,不过我心里有股感觉告诉我她这两种都不是。我说:“你不是云,也不是鸟。”
她说:“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觉得她是真的自信,才说过几句话就把自己当成我朋友了,不过我还是愿意让她当我朋友的,我说:“也不是。”接着我就陷入纠结:她到底是云或鸟,还是两种都不是呢?
我在心里纠结的时候,她一会看路一会抬头,望上方好久。她说:“你能分得清天空和海吗?”
听到她的话,我觉得奇怪,没想到她这样的人会问出这样的话。我说:“我当然可以分得清。”
她说: “云就是海的浪花,天空就是浪花的海。”
听她这么一说,天空确实是有点像海,不过我还是说:“只有傻子才分不清天空和海。”
她想一想,说:“确实,只有傻子才分不清天空和海呢,或许连傻子都分得清。”
之后我们什么也不说,只是走路,走到公园看到一只小小的狗孩子,她嘴说着可爱手迎过去摸它。我两手插兜说:“只不过是一只土狗而已。”她告诉我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中华田园犬。我说:“不过它还得是一只土狗。”
她没有理我。她说:“它应该是走丢了,找不到它妈妈了。”
我看她把它抱起来,就问:“你难道要带它去找它妈吗?”
“找它妈应该不可能。”她很正经地学我说“它妈”让我有点想笑。
“那你要把它带回家吗?”
“带回家应该不行,我妈不让我养动物。”
“你妈是对的。”我刚说完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那你要把它带到哪里去?”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笑得灿烂却是坏笑。她说:“你家行吗?”
我很快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然后就开始走路。
她还是没有放弃,跟上来说:“你家在哪里啊?走了这么久应该快到了吧。”
我没有告诉她,撒谎说还有很远。然后我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接着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我奶奶在叫我的名字。她当时刚买完菜,看到我就小跑过来,跑到我面前,不等她问,我就告诉她旁边的人是同学。
然后我旁边的人打过招呼后就开始求情了,“奶奶,你家里能养一只小狗吗?我家不让养。”她说着举了举怀里的小狗。
我马上说:“不行。”
我奶奶说:“可以。”
我记得当时我旁边的人开心得都快跳起来了,之后我就一手抓菜一手抓肉,我奶奶抱着只小狗,我们一起走回家。我当时真有点不服,我抱怨我奶奶说她真不给我面子,她就说这小狗多好看多乖,她也不想想养只狗多麻烦。
听到这里,我问:“我怎么不见你老家有只狗?”他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讲,后面你就知道了。”
二
在那之后我们就成为朋友了。在课间我们偶尔会像那天在路上那样聊天。放学的时候我有时会跟她走一条路,有时会走另一条路,她对此也没有意见。她也会时常问起那条狗的情况。
一个周五,放学的时候,我问她:“你明天要不要去我家看看那只狗?那狗可是你捡来的。”其实我是想让她陪我看一部电影,那部电影叫《横道世之介》,我跟她成为朋友后就想和她一起看这部电影了。
陈楚林把我逗乐了,我说:“好家伙,小时候就会耍花招了。”他不回应我。虽然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知道他这时脸肯定红着呢,因为我可了解《横道世之介》是一部爱情电影。
她说:“我去你家里的话你爸妈不会介意吗?”
我说:“我跟我爷爷奶奶一起住。我爸妈在外地工作,要好久才回来一趟。”
“那好吧。你肯定是先把障碍解决后才来问我的,我也不多话了。”
“那你明天除了看狗还有其它事情吗?”
“应该没有。”
“你爸妈会要求你几点以前就要回家吗?”
“天黑之前回家就好。”
“那样的话你应该早点来我家了。”
“怎么?你有其它事情吗?”
“总不能只看狗吧,我们可以一起看部电影。”
“好主意。去电影院吗?”
“不,在我家。”
“好,那我明天去找你,我知道你家在哪。”
“你应该早点来,冬季天黑得快,电影很长。”
“行吧,我吃完早饭就去。”
于是我们就这样约好了。这时刚好出了校门口,我们挥挥手告别,我往左,她往右。其实我也可以往右,但我没有。那时候的同学你也知道,动不动就说谁喜欢谁。
我发现确实是这样,我问陈楚林:“你还怕这个啊?”他说:“我确实怕,会掀起波澜。”
周六早上,她没有骗我,很早就来了。当时我正在吃早饭,我奶奶给她开的门。我听见她向我奶奶问好,还以为她马上就要来饭厅找我了,没想到下一句话就是问我奶奶小狗在哪。我一听就很快把面包都塞到嘴里,灌一些牛奶,嚼着离开饭桌。当我走到饭厅门旁时,我停了脚步,因为我意识到如果就这样嚼着面包出去的话,显得我迫不及待要见到她似的。所以我站在饭厅门前,嚼好咽下去才去见她。
狗就养在客厅里,小小的一只蜷在角落,其实它很早就醒了,只是愿意躺着,这就是我奶奶所说的乖。我去见她的时候她刚好就在看狗,不知怎么的,这狗见到她竟然那么兴奋,小尾巴摇得挺快,似乎把她当妈了。话说也是养在我家,要当妈也是我奶奶当,凭什么让她当。不过很快我就不怨那狗了,因为我奶奶要是当它妈的话,那它岂不成我爹了?再说它妈看完电影就差不多得走,到时候那狗也就不乐了,这时它乐起来就显得得意忘形。
当时我爷爷在客厅里坐着看书,我怕让他见到我带女孩看爱情电影,他会笑话,于是我先带她做点其它事情。她怀里抱着只小狗,那时小狗还很小,可以轻易抱起来。我先带她参观我的房间,她看着我的书架,我们就聊聊书和作者。她看到我有棋盘,就和我下几局,我以为她肯定没我厉害,因为我在沉默的时候她都在叽叽喳喳,表面上显得我更有智慧。但我没想到她下棋特别厉害,问她才知道是专门学过的。输好多局后我就不再和她下,谢天谢地,她没有嘲笑我。我跟她说她应该跟我爷爷下,因为我的棋就是爷爷教的。于是她找我爷爷下棋,然后他也输了。我爷爷说要上楼去午睡,他8点起床,当时才11点多,不过我没有揭穿他。我们爷孙俩就这么败在她的脚下,谢天谢地,她没有嘲笑我们。
我忍不住笑了,问陈楚林:“你和你爷爷下棋那么差吗?”他说:“不是我们太弱,是她太强了。你是没想到她有多厉害,你跟她下也得输她。”
嗯……接着我们聊会天就到吃午饭的时间,那时候吃的好像是咖喱饭。我们在饭桌吃饭,我爷爷走到饭厅里还特意伸个懒腰,说:“睡得真舒服。”我爷爷撒谎不行就算了,演技也真有够拙劣的,把人家女孩子给逗笑了。
等到爷爷奶奶真正去午睡时,我先准备一些零嘴,然后就开始播《横道世之介》。
说到这里,陈楚林停下来,问我:“话说,你看过《横道世之介》吗?”
“看过,好像是大学时候看的。”
“我第一遍是小学看的,你大学看不就更有感触了吗?”
“确实挺好看的,不过我大学肯定没那种类似的经历。”
“即使是现在,那也是我最喜欢的爱情电影。”
“是吗?日本的爱情电影我更喜欢《情书》。”
“还是不聊了,讲故事吧。”
当时我记得看到一半的时候,我瞟一眼窗户外面的花盆,那时候正值正午,一道阳光撒在上面,照得叶子都发亮。我和她俩人坐在一块,她怀里的小狗酣睡着,只有电视机在发出声音。我看着她看电影入迷的样子,我发觉她真的很像祥子。啊,那时候可真是岁月静好啊!
陈楚林此时应该正陶醉于往事,我猜他双眼闭着,一副享受的表情,看着黑暗里的回忆。我不好意思打搅他,所以就静静地经历一段沉默。接下来的故事他大概率也是闭着眼睛讲的。
到电影最后一幕的时候,你知道吗?到现在,那一刻我还历历在目。我看着她红着眼睛,脸上都是泪痕,哭得梨花带雨,最要命的是她还边吃薯片边流泪。我一下子就被她逗笑了。
她看到我笑了就问我:“你怎么不会哭反而笑?”
“我确实不会哭,我看电影从来不哭,不过把我逗笑的是你。”
她眼睛仍然盯着屏幕,还没有平息。她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看到我边吃薯片边流泪才笑的。”她竟然知道,知道还问。
这时电影结束了,她说:“我还知道。”
我说:“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骗我说你有一个叫祥子的日本朋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电影里的那个女生就叫与谢野祥子。名字五个字,所以你记不住。”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我忘记《横道世之介》的女主角叫祥子了,我问陈楚林:“那你是不是把我也骗了?”
“对啊,我确实从来没交过什么日本朋友。”
“靠,这种故事竟然也能有诡计。”
陈楚林笑了,我知道他肯定是一副得意的样子。
接着我说:“我看你电影快结束了都没说,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确实不知道,到最后列演员表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只是我没有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而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没想到你还会这种东西。”
“明明是你先骗我的,你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确实没有什么朋友,我觉得他们都不了解我,所以我编了一个朋友。”
“那你为什么还带我看这部电影然后让我发现?”
“因为我觉得这比让你以后自己发现好一些。”
“只有这样吗?”
“对啊。”
“不,不只有这样。”
“那还有什么?”
“你是想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了。”
“你要这么想也行。”
“嘴硬,你明明就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回答她,我就笑了笑。她说:“行吧,我得回家了。”
我把她送到门口,她跟狗挥挥手,然后转向我叫我名字,说:“谢谢你今天带我看电影。”我说:“没事。”然后她就走了。其实当初我是叫她来看狗顺便看部电影的,但她却说谢谢我带她看电影,而且狗就在她面前,说明她最后离开时脑子里只有电影,想到这里,莫名为那狗感到难过。
我看他这么臭不要脸,忍不住说:“这也能扯?还为狗感到难过?我看你才得意忘形。”他自豪地笑出声音来,然后说:“你听我讲可能以为我不喜欢那狗,其实恰恰相反,我对那狗还是很不错的。我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它买狗窝和狗粮,当初我爷爷要给它吃剩饭我可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没看出来。”我觉得他马上就得出口反驳,赶紧补充:“不过我觉得是真的。”回应我的是他喝水的声音。
三
后来我们升上初三,我感到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快就会结束,我听别人说上高中后就会和以前的朋友渐行渐远了。
有一个晚上,我想买一块巧克力送给她,巧克力的包装纸上印着“Strawberry”的字样。
我印象里没见过这种巧克力,就问陈楚林:“有长这样子的巧克力吗?”他敷衍地回答:“当然有。你别插嘴,听我讲。”
可我买到手后,我看着那个字样,一个大大的粉色“Strawberry”,心里忽而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我突然决定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拆开,接着整块巧克力都被我吃掉了。我把送给她的东西吃掉,但是我没有再买一个。
次日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她说:“我们去看海吧。”
“看海干嘛?”
“怕什么?今天是周五,又不用写作业。”
“行吧。”
于是我们就绕到那条靠海的那条路。一看到海我就忍不住说:“海就这样,有啥好看的?”
她不理我,面对着大海,双手张开,眼睛闭着。海风吹得她的短发乱拍,我知道她是在感受海风吹在肌肤上的感觉。风会让她的肌肤发冷,但还是忍不住让它吹,所以她不知道它是在欺负她,还是在跟她玩。她的头发和手都落下来时,她还闭着眼睛,她清楚我在旁边,她说:“其实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海风又使她的头发飞起来,但她没有张开手,也没有睁开眼睛。我可不相信她的这套说辞,她可是经常和别人叽叽喳喳的。我说:“不可能,你骗人。”
此时她的眼睛才睁开,看着我,接着她笑了,眼睛会变得像月牙一样的灿烂的笑。她说:“那我换种说法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是吗?”
她转头去看海,说:“当然。”我也跟着她看海。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海冲上沙滩时会变成白色,海打在石头上激起的浪花也会变成白色。你相信吗?那时候我真的分不清天空和海了,云是海的浪花,天空是浪花的海。不过我没有告诉她我分不清,我怕她说我是傻子,或者说我连傻子都不如。
我们像平常一样度过初三的时光,之后就再也不见面了,我不知道那时为什么她不来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去找她。初三结束后不久,那狗也离我而去了。它是趁爷爷奶奶午睡时悄悄溜走的。她和狗都走了,我一颗眼泪也没掉,或许我就是心硬吧。
可就在昨天搬家的时候,我正整理初中时候的日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狗叫声,我一下子就跳下楼梯,门开着,我看见那狗就在门口盯着我。它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小小的一只,眼声无比澄澈,不喊不叫,我知道那就是它。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哭了,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划过脸颊,我用手一边一边地接,但还是好多打在地板上。我奔过去要抓住它,它就像一阵风一样溜走了,我根本追不上它。看着那狗逃走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朋友她不是云也不是鸟,她让我看得见,也看得清。唉,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该不该送给她那块巧克力,就像我分不清天空和海一样。人们都觉得他们分得清天空和海,其实他们根本分不清。
直到现在,那个“Strawberry”还在我的肚子里。把她的名字忘掉也好,我不敢再提起她的名字了。
“你便秘这么多年吗?那巧克力还能在你肚子里。”
他听我这么说急了,“你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
我听完这个故事,心里有个困惑,刚开始就想问,可现在记不得了。我总怀疑他是在骗我。人怎么可能分不清天空和海?那狗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个样子的在门口盯着他?
这时来电了,灯一下子亮起来,让我有点不适应。我对他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摇摇头,说:“我怎么可能骗你?骗你有啥好处?”
我看到他桌子上放着一堆书,最上面的一本是《绿毛水怪》,我说:“哦,我懂了,你这小子绝对是学王小波的。说吧,最后是那狗变绿毛,还是那女生变水怪啊?”
“你再说我跟你翻脸。你快给我滚,你该回家了吧?”
于是我就被他赶出门了,这人也真是,被人拆穿就急眼,还死要面子。
接着我一个人独自走回家,脑子里回想他的那个故事,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突然,一个念头跳到我的脑子里,我记起来了!细节!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还清楚那么多细节?如果是因为昨天看过日记,日记里肯定有那女孩的名字,那他为什么还说不记得她的名字了?这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让我发现破绽了吧,陈楚林,明天我就来揭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