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王讬正要离开,柴炅拦住道:“念庵先生,在下在镇上典有房屋,不如去吾处暂歇。”
罗洪先奇道,“塾中不是有住处吗?为何还要在外典屋?”
柴炅便言安置家人,王讬道:“可是那柴富大哥?”柴炅连连称是,却只字不提还有女眷,他想先把人诓过去再说。
一路上,王讬滔滔不绝当年柴富教的知识有多重要,罗洪先不时点头附和。
原来罗洪先对地图学颇感兴趣,却无意为官,自罢官以来,除了困守乡间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各省走动,绘制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本分省地图集,可以说是浓缩精华版的徐霞客,只是没有徐霞客那么有名罢了。
为了考察地形,罗洪先经常带着一两个徒弟夜宿野外,很多经验都是柴富当年传授的。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华梅住的小院,柴炅上前叫门,开门的是那个王姨,一见是他,忙回头叫道,“小姐,少爷来了。”华梅应了声便飞跑过来。
罗洪先王讬却脸色变化,忙提出要走,柴炅连忙拦住,大声召唤柴富出来,两人好说歹说,总算把罗洪先王讬哄进了院子。
柴炅让王姨做菜,柴富陪着二人,自己带着华梅去买了两坛曲阿封缸酒,几人吃了一顿。见华梅言语生涩,不时冒出几句高丽方言。
罗洪先这个翰林修撰深觉纳闷,忙追问原因。
柴炅只说是被倭寇贩来江南被自己所救,罗洪先释然,感叹自己年岁大了,这蕃国没法去了,柴炅忙打包票说以后带华梅回高丽寻亲一定帮念庵先生完成心愿。
华梅听了,似懂非懂的也附和着发誓,可爱的样子很得罗洪先和王讬的喜爱,异口同声说要给华梅补办礼物。
第二天早晨,柴炅起了个大早,却看见王讬与柴富比试起来,打得还是有声有色,他不由感慨,这大明的书生和我达清的书生就是不一样啊。
回到私塾,却听闻鄢懋卿昨天在私塾里宿了一夜,今天还没走,忙又找了个理由离开私塾,回了龙池镇,和罗洪先探讨起地图的设置来。
他虽然不是专业搞地图的,毕竟在后世受过基本教育,对一些地图基本概念还是有所了解,罗洪先听了多有裨益,连饭也不愿意吃,要和柴炅彻夜长谈。
最后还是柴富说动了华梅来劝,柴炅这才解脱。
第三天,柴炅故意没去晨练,一直到中午,问得鄢懋卿已经走了,他才进了私塾,跑去给唐顺之请安。
唐顺之抚摸着那件竹节形把壶,心思沉重。
柴炅提及罗洪先来访一事,他这才蓦然清醒,忙邀罗洪先来见。
柴炅回了龙池镇将罗洪先师徒请来,两个老友相见,分外欣喜,当年他们同殿为臣便意气相投,唐顺之的王学还是罗洪先引领的,后来又一起为官东宫,和翰林编修赵时春一起上过《东宫朝贺梳》,然后一起被贬职,可谓是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感情自是与众不同。
加上唐正之,三个人就在竹林里饮茶,用的是柴炅孝敬的竹节形把壶,王讬做了煽火童子,柴炅客串了沏茶童子。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征辟的事情,唐顺之表达了自己的纠结,自己肯定是和严党合不来的,但是鄢懋卿一路宣扬,坊市间怕是有了许多传闻。
罗洪先嗤笑道:“荆川是为了谁当官呢?当官是为了啥呢?”
唐顺之楞了,迟疑半晌才答道:“做朝廷的官,办皇上的事,守护国家黎民。”
罗洪先正色说道:“你从前已隶属官籍,你的身子并非你自己所有,怎么能和一般隐士相比?”
唐顺之还是下不了决心,他知道,他要是答应,唐家的声望就毁了,唐正之看自家哥哥为难的样子,自己又说不出什么,无意瞥见柴炅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便问询柴炅如何看。
柴炅迟疑了一会,见唐顺之和罗洪先都不反对,道:“学生曾经听闻一首诗,只记得其中两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其他学生不敢多言。”
这诗一出,三师皆惊,唐顺之更是默默念了几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最后下定决心道:“二弟,吾便应了这次征辟,只是这江南士林的非议,就要辛苦二弟来承受了。”
“大哥,公道自在人心,相信世人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决心一下,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按照柴炅的建议,既然唐顺之要北上为官,而且声名受损,单靠唐正之一人无法支撑私塾,还不如把私塾解散,唐正之去姑苏相助唐鹤征唐立之叔侄。
后来唐顺之投靠严嵩的事情果然在士林中有了一定影响,唐家虎威镖行在江南虽然不受影响,但是无法在江北再拓展业务。
唐顺之不想坏了各位学生的前途,故意找了个借口,把学生们赶出了唐门,告诫他们以后不得说是自己的学生。
柴炅深知其中内情,执意请先生给自己取字,唐顺之思之再三,取字为明世,涵义是照亮人世。柴炅留守到了最后,和唐正之一起送走唐顺之罗洪先,这才关闭私塾。
柴炅和唐正之带着柴富华梅一起到了姑苏城,在虎墅关搭乘运河漕船返回会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