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宋代,有两位这样的女词人,他们做过同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那就是——休夫。其中一位是大名鼎鼎的李清照,而另一位,就是与她齐名的朱淑真。
关于朱淑真,明代文学家田汝成的著作《西湖游览志》中有这样的记载:
淑真,钱塘人,幼警蕙,善读书,工诗,风流蕴藉。早年,父母无识,嫁市井民家。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而死。父母复以佛法并其平生著作荼毗之。临安王唐佐为之立传。宛陵魏瑞礼辑其诗词,名曰《肠断集》。
朱淑真和李清照一样,同出官宦世家。其父朱晞颜是理学家朱熹的族弟。朱淑真在家中长女,且是唯一的女孩子,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对她格外娇宠,自幼就为她请来了先生,叫她琴棋书画。而后,她的才情,更是超越了其他兄弟,就连父亲也甘拜下风,自认不如。
一日,父亲偶见先秦才女苏蕙遗留下来的《璇玑图》,就重金购回,供待字闺中的女儿赏玩。朱淑真如获至宝,“坐卧观究,因悟璇玑之理,试以经纬求之,文果流畅。”本就生得漂亮的她,添上这层文学气质后,更是出众。
转眼间,朱淑真到了出嫁的年纪,少女怀春是必然,心思都被写进了《春日偶成》里:
初合双鬓学画眉,未知心事属他谁?
待将满抱中秋月,分付萧郎万首诗。
但朱淑真没有李清照幸运,可以嫁给爱情,她嫁给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众多的提亲者中,父母千挑万选,为爱女选定了小官吏——汪刚。成亲这天,十里红妆,高朋满座,她披着红衣,带着对爱情的渴望和婚姻的向往,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二)
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甚是甜蜜。可是当激情退却后,她渐渐发现,丈夫和自己越来越陌生。汪刚每日回家就蒙头大睡,两人的聊天话题除了升官发财,就是经营仕途。朱淑真肯定不感兴趣,她曾无数次尝试着和丈夫一起讨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然而每次她刚开了个头,就被丈夫厌烦的、无情的打断,她也只好悻悻地离去,时间一长,产生距离是必然。
这也不怪汪刚,他本就是一个凡夫俗子,他是个男人,需要养家糊口,在他眼里,仕途官场肯定是第一,之于妻子的才情,在他眼中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她不怪丈夫不懂自己的“圈儿词”,唯有把对丈夫的怨恨写进诗词里: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官老爷花天酒地本是常事,但朱淑真发现丈夫混迹青楼楚馆后,没有像一般的妻子一样容忍,默不作声,她哭,她闹,没有用,丈夫反倒是责备她整日吟诗作词,不做妇道人家该做的事。不久,丈夫就另结新欢,娶回了小妾。朱淑真对爱情、对婚姻的梦想破灭,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只能三从四德。
于是,朱淑贞留下一句“此愁此恨人谁见,镇日愁肠自九回”,休夫回到了娘家。她只是挥别了一段错误的婚姻,付出的代价却是声名狼藉、横眉冷对千夫指。面对世人的讥讽,她只是强颜欢笑。
(三)
爱情虽然是迟了,但终归是来了。在一次游园赏湖,她终于遇到了心悸已久的萧郎。她和这个穷书生,一见钟情,还约定私下往来。有了爱情的滋润,朱淑真彷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在一次与萧郎游湖时,突降大雨,她不顾旁人鄙视的眼神,大大咧咧地牵起萧郎的手,跑入亭中躲雨,《清平乐·夏日游湖》记录了这次约会: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情,随群暂遣愁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朱淑真与穷书生恋爱的事被父母知道了。他们肯定是不同意,因为女儿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让他们颜面尽失。他们给女儿禁足,朱淑真只得给萧郎写信,然而,这些信全都被父母撕毁、烧尽,一封也没传到萧郎手中。
靖康之难,金兵南下,穷书生落荒逃跑,连一句道别都未留下,从此她便成了人间惆怅客,断肠声里忆平生。《减子木兰花·春怨》里,字字断肠,句句滴血: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45岁这年,朱淑真抑郁而终,真是印证了那句“情深不寿”。父母认为她的词稿有辱家风,全都付之一炬,只是少数流传在外,被后人辑录为《断肠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