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看看手机，已经 9 点过 5分，没关系，离今天结束还有 3 个小时，来得及
看看身边有座位，很庆幸还可以坐着驶向终点，人生的终点
突然手机震动，林心缓慢掏出手机
不能挂，却也不想接，是老板
或许是交上去已经确认的文件又想改，或许是需要加班的同事又生病了，要找我代班，或许是老板又忘了某个数据让我迅速报给他
脑海里过去的几个念头已经让林心眉心紧锁，她闭上眼睛有点酸涩，脑海中拉扯、撕裂的念头如同快决堤的洪水猛兽，不断涌动，她深呼吸，没关系，时间也不多了
手机又开始震动，她抬眼看到手机来电显示，再次按到静音
这次是不敢接，是房东
三个月前舔着脸和房东商量，之后房租按季度交，已经租了 5 年的房东勉强同意，依然每个月都会来家里问候下，咧嘴陪笑的二人心里满是疙瘩
林心当然没有跑路的打算，但账户里每日减少的余额，在不断试探林心的底线，她再次闭上眼睛，这次是鼻子酸酸的，眼眶胀胀的
地铁停停走走，人来来回回，林心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空调打的足，她抱起胳膊，已入秋，湿漉漉的衣服寒气逼人
手机再次震动，她鼓起勇气再次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一个女人的名字，一直不愿意喊她妈妈的女人
这次是不能接，是夺走她家的女人
这是今天她打的第五个电话，信息发了数十条
从开始：“宝贝啊，钱啥时候拿回来，妈妈急用”
到：“女儿啊，我知道你忙，回个话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
再到：”林心，你想躲是躲不掉的，你爸在医院等着用钱，回电话！“
随着称呼的变化，她知道事态一再升级，拿爸爸的生命威胁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初爸爸健康她说只是爱爸爸这个人，现在爸爸生命危在旦夕，她每天不见踪迹，依旧会说钱都花爸爸身上了，维持生命不要钱吗？
看着她每天精心收拾的面容，是啊，维持钱不得要生命吗？林心不愿拆穿，爸爸当年带这女人回家不惜林心反对也要和她在一起，可惜已经看不到她现在这副嘴脸，知道爸爸已经不在了，在病床上的躯体已经没有了灵魂，而自己也是多余的存在
以为自己和她又有何不同，不过是爱上另个男人，搬空家里仅剩的最后一笔钱
她调成静音把手机握在手上，忍住想扔掉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闭上眼睛，仰起头，这次她咬紧牙关关，关紧阀门，鼻子在不自觉的伸缩，酸涩的感觉直通眼眶
手机有信息提示：“亲爱的，东西我都搬好了，钱我会尽快还你，我走了，照顾好自己，生日记得吃蛋糕”，心脏收缩了下，猝不及防的瞬间，阀门打开，决堤而下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总能让你躲过很多外界的伤害，但内在的破防就在一瞬间，来不及逃窜，直中心脏
这个男人是何时注入自己的心脏，她不得而知，她记得曾经他们看日出日落时，他说，我们算不算朝夕相伴啦，林心笑着看着笑起来有点像孩子的他，心中那平静的湖面，扬起一阵阵涟漪
一次发烧，她一个人在床上委屈的打电话给他，第二天门铃响，他出现在门前，买了感冒药和鸡，林心烧的头晕目眩，更不确定眼前的他是真实的
他上前抱着林心说，我没法安心睡觉就买了最早班的火车来了，顺路去买了药，中午给你炖鸡汤喝
林心的心脏像被雷电击倒，一阵猛烈的跳动，所有的委屈席卷而来，她倒在他怀里，哭到喘不过气
他手足无措不知道的抱着她安慰她，那一刻她想嫁个他
后来他问过她，当时为什么哭成那样，有这么感动吗，林心说，上一次因为发烧远赴而来的是爸爸，而爸爸已经在生病很久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喝到爸爸做的鸡汤
他笃定的和林心说，那余生你都会喝到你宇哥给你煲的鸡汤，林心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呆呆的问，你会娶我吗？他心疼的抱过她说，会，我会
那些回忆划过心尖，一点点灼烧她的心脏，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
他辞去工作奔赴她所在的城市，他说，我要结束异地恋，没有你在的城市，连梦想都没有意义，她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林心付钱买单被他说了，我怎么会让我的女人买单，林心笑着说，你现在不是刚来没找到工作吗，我还有爸爸留给我的钱，可以支撑我们过一阵子
市场行情不好，工作不喜欢，地方太远没法接林心上下班，这样的借口支撑他们度过半年，每天下班林心看到的是做好的饭和玩游戏的他，如果只是这样过下去，也是温暖的，林心安慰自己
但生活总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那只是普通的一天，回家林心看到桌上的外卖还有许久没打扫的房间不禁有点烦躁，她放下包，他热情的迎来，宝贝，你回来啦，累不累，点了你最爱的日料
林心看了一眼桌上的餐，少则150朝上，她挤出勉强的微笑说，下次别点那么多，我也吃不完
他不在乎的说，没事，吃不完就剩着，想你每样都吃到，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她笑笑拿起筷子，艰难的夹一块生鱼片，喂进嘴里，他看着她说，宝贝，我想换个手机，这手机有点卡，我看新出的华为大屏幕，双面屏还可以，可以买给我吗
林心低头没说话，他接着说，你放心以后赚钱还你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问到，游戏挣钱嘛？
接下来的狂吼和眼泪，林心不忍回忆，她没法把当年说要包揽余生鸡汤的他，和如今因为一部手机骂三字经的他联系在一起，但她知道那夜心里某块区域被乌云覆盖，在也不见天日
那次争吵后，他开始想办法做生意，也挣到些钱，只是他似乎回家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再没喝到过他煮的鸡汤，只要她提到他不回家，都会旧事重提手机的事
“我陪你的时候，你说我不挣钱，我挣钱，你想我陪你，林心，你是真拿自己当回事”
是啊，太自己当回事，无力辩解，她提分手，他又苦苦哀求
“我错了林心，我只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再被你瞧不起”
林心心软，终究对他的记忆停留在那些海誓山盟的年代，不久，他又一次向她开口，他要创业，需要资金周转下，过个流水就还她，而他借的数目指向爸爸留给林心的最后一笔钱
在他的恳求下，林心再次心软，这一次心软带来的是接近一年的争吵和不断的还债
童话般的爱情走向噩梦般的结局，是钱的驱使，还是人性亦是如此，多少失眠的夜里，林心没想明白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都会在今天结束，或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打扰到别人生活，阻碍继母花爸爸的钱，阻碍男朋友事业发展，还阻碍到同事升职加薪
林心低着头颤抖的身躯蜷缩在角落，她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不引人注意，不想再打扰到任何人
地铁上人越来越多，站在她前面的人换了个位置站，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人站起来到站下车，也没人再坐
看来还是打扰到别人了，都要走了，还在给人找麻烦，她努力想收起不堪的情绪，揉揉眼睛，擦掉脸上多余的泪水
这时，有人两三步走到她旁边，坐下瞬间车到站刹车，他没坐稳把林心的包碰到了地上，林心又些惊慌，低头拾起撒到地上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帮你”
大大的手帮他捡起地上的眉笔，口红，还有药瓶
药瓶在他手里停留片刻，也一并放入她包里
男生站起坐在她身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刚才不好意思，这个给你，干净的，擦擦，看你身上都湿漉漉的”
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穿着运动短袖的少年，她又擦了擦眼睛，还是看不清，隐形眼镜大概是遗落在刚才的失态里，只是隐约看到男孩的轮廓，她赶忙收回视线，摆手说不用，谢谢
男孩手没有收回去，而是执着的将毛巾放在林心膝盖上，不大不小以她能听见的声量传入她耳朵
“擦擦干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路还要继续走嘛”接着他戴上耳机，仰视看着站点
林心拿过毛巾擦擦头发上，毛巾掠过鼻子周围问到毛巾散发出青草的味道，像雨后的土壤里会散发的清香
她擦完干身上湿漉漉的雨水，犹豫了下没擦脸，想着妆会弄脏这白净，而她没机会再洗洗还给他，她转手碰了碰身边的男孩，把毛巾还给他，他转过脸拿过毛巾问林心
“你哪站下？”
林心有点紧张，她不知道是看不清男孩儿的长相带来的不安全感，还是对陌生人的警惕，她连平常常堆积在脸上的假笑也难以拉扯，强装淡定的说
“谢谢你的毛巾，我等下换乘”
“我也要换乘，但想想回家有一堆破事要面对，想喝一杯缓缓，有些事一杯酒的时间就过去了”
男生边收起毛巾，一边看着林心“你呢，有空一起吗？”
林心本能想回绝，什么酒能让她现在的生活快进，快进到下个篇章，地狱也好天堂也罢
她要说出口的那一刻，手机又震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女人的电话，太阳穴一阵抽搐，再等等，不久你就联系不到这手机的主人了，林心揉揉太阳穴
男生看她没有要答应的意思，接着说：“我想你也有事要忙，也不差一杯酒的时间，缓缓再上路，喝完这杯酒才算没白来人间一趟”
林心心里一颤，她伸手本能的摸摸包里的药瓶，眉心紧锁，她看向身边的男士，还是看不清长相，略微看到他嘴角泛起的笑意
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毕竟这三十年的人生里，忙碌到没时间买醉，太过清醒却又不清不楚的一生，回头看留下的是全是债
“到了，就这站，愿意就和我下车，绝不会让你后悔”
林心犹豫片刻，看看手机 9 点 4 5，电量还剩百分之一，关机，屏幕熄灭，世界恢复安静，还有2个小时15分，或许带着酒精上路，不会疼，林心起身跟男生下了车
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对了，我是忘川，是一名情绪调酒师，你呢”
“林心”
“很好听的名字，还好遇到我，不然可惜了”
林心没有接话和他一前一后走，地铁关门迅速驶向下一站，林心看向远行的列车，它没有带她驶向生命的终点，却给她带来一杯酒，一杯不尝一口，便白来一趟人间的酒
车厢里还是依旧冷清，每天上演着不同忙忙碌碌的人生，有些忙着生计，有些忙着死别，有时缓缓，放慢脚步，等下一辆车，或者换个站点下车，或许会有不同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