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招亲比武
台上,一男一女打斗正酣,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赤面浓眉,体型敦实,持一对判官笔,女子穿紫衫,乌丝结辫,身姿高挑,挥一条细长的软鞭。此女眼波明媚,丽齿丰唇,虽无大家闺秀的端庄典雅,但配以这身短打劲装,恰可显出她的英姿飒爽,若迎风盛开的姹紫桃花。
苏远观战几合,发现这女子武功根基不浅,软鞭有若银蛇,翻飞窜动,颇具章法,那使判官笔的男子用尽浑身解数,大汗淋漓,却还是拿她不下。男子一心求胜,打到后来索性只攻不防,仗着皮糙肉厚硬挨鞭笞,若非女子手下留情,早已皮开肉绽了。
紫衫女子见男子迟迟不肯认输,便收起软鞭跳出圈外,责道:“祁盛,你不是本姑娘的对手,为何还要在这苦苦相抗? ”
那男子本就红彤彤的脸霎时变得更红了,抹了把额上汗水,道:“阿柔,自打十岁那年我第一次遇见你,便下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娶,今日我就算败了,也绝不会把你让与旁人。”
紫衫女子一声怒哼,抬鞭猛抽在祁盛肩上,骂道:“我袁柔不是你祁盛的私属,岂容你替我决断终身幸福,快滚下台去吧。”这回未留情面,在祁盛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祁盛却依旧赖在台上,丝毫无离退之意,台下观众议论纷纷,只听一人喊道:“祁盛,你没本事还赖着作甚,没丢够你老子铁笔判官祁永岁的脸吗?”此人嗓音洪亮,话未断绝便跳到了擂台上。
来人是一中年大汉,面容粗旷,手擒狼牙长棒。祁盛见是此人,不住摇头,道:“秦大冲,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来凑什么热闹,瞧你这五大三粗的样,袁姑娘又怎会与你成亲入洞房?”
秦大冲满不在乎,道:“祁盛,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袁姑娘招亲可未有提及年龄限制,我老秦至今单身,从未娶过媳妇,怎就不能参加了?更何况我身为狼牙帮帮主,有横扫千军之勇,当年赶走了打家劫舍的恶匪马刚,保我荆楚子民安康,若能迎娶袁姑娘,也可算郎才女貌了。”
“赶走马刚的明明是华大侠,你不过是去看热闹的罢了。”祁盛正想多辩驳几句,却被袁柔打断道:“秦帮主此言不假,只要能赢了本姑娘,答应一个要求,本姑娘即刻就和秦帮主拜堂。”
秦大冲闻言,心中窃喜,一抖手中狼牙棒,道了声请,示意袁柔出招。袁柔也不客气,软鞭挥动,两人战在一处。
秦大冲武功要比祁盛高上不少,棒法七分刚三分柔,一丈长的狼牙棒在手中虎虎生风,来去自如,袁柔的软鞭则是柔中带刚,鞭身不与狼牙棒硬碰,而是避开棒身,专攻对方四肢腰腹。两人斗了近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袁柔软鞭一收,忽跳出圈外,道:“秦帮主,不打了,你我比试虽未分胜负,但你这身武艺,本姑娘佩服,若再斗下去,你体力强于我,获胜是早晚之事,本姑娘认输了。”
秦大冲喜上眉梢,却听袁柔续道:“只是秦帮主你还需答应我一事,唯有应了这件事,本姑娘才同意和你拜堂成亲,结为夫妻。”
秦大冲忙拍胸道:“袁姑娘,只要你不是让我秦大冲做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我秦大冲一定答应。”
袁柔面无喜色,缓言道:“这件事说来却也不易,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江陵的九州剑庄,找九州第一剑客华云天讨个说法。”
秦大冲本是自信满满,闻听此言,不由得倒退一步,道:“袁姑娘,你和华大侠有何恩怨,华大侠不仅是我们荆楚武林的领袖,更是整个中原武林的骄傲,你怎会跟他生了过节?”
袁柔朗言道:“半月前,我大哥袁仁应华云天之邀,去江陵九州剑庄品美酒赏樱花。从景陵到江陵,骑马至多一日行程,我大哥临行前曾与我交代,说至多三日便会回庄,可我一连等了五日,大哥却依旧未归,我与方二哥前去江陵询问,华云天称我大哥未至,却不巧被我们在九州剑庄的院子里发现了我大哥的玉石印章,印章上竟还沾着血渍。”
说到这,袁柔从怀中取出印章,展于众人面前。这印章比人指略粗,其中一侧边角处,有非常明显的血渍,底有四字,“景陵袁仁”。袁柔神情渐转悲切,道:“我拿着这沾血的印章质询,可华云天却依旧坚称未见到我大哥袁仁。我大哥明明是去九州剑庄作客,出发那日清晨,家中仆人亲眼看到我大哥出门,景陵到江陵官道太平,客商往来不断,也绝无半路遭人暗算的可能,故我大哥遇袭的地方唯有可能是九州剑庄,华云天之言分明是信口雌黄!”
啪得一声,袁柔的软鞭狠狠抽在地上,此鞭名为“无痕”,正是她的大哥袁仁亲赠。“如今我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柔自知武功低微,斗不过华云天这样的中原大家,故万不得已想出了比武招亲的法子,就是想请武功高强的正义之士,陪我一道去九州剑庄,找华云天讨个说法。”
秦大冲依旧摇头,道:“华大侠光明磊落,想当年在危难关头,救武林于水火之间,怎会加害你兄长?我想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袁柔笑讽道:“我还道狼牙帮帮主是多么胆识过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台下此刻已是吵吵嚷嚷,冷流云向苏远讲解道:“华云天救武林于水火之事,需从当年的几大高手说起。现下江湖有中原五大家,而放眼二十多年前的前朝,武林中同样有三个极为厉害的高手,这三人便是‘天极’慕容城,‘刀剑双绝’宫彻和尚不是九州第一剑客的‘追风疾剑’华云天。慕容城比其余两人年岁要大,先成名,志向也最为高远,一口问天剑征服了无数英雄豪杰后,弃江湖而心向庙堂之巅。”
慕容城之名,苏远听李维国、刘平初这些吴越旧臣提过数回,未料此人在江湖中竟也是呼风唤雨的名角,正想多听闻一些有关他的轶事,冷流云却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余两人身上。“慕容城离开江湖后,华云天和宫彻便冒了出来。先说华云天,此人以剑成名,可他的佩剑却是寻常铁剑,剑招同样平凡无奇,可唯有一点,剑快疾无比。华云天刚出道时,剑还不算特别快,败给了不少二流剑客,可后来或因勤学苦练的缘故,剑法越来越快,直接一招速败了威震江浙的名剑客陆飞雄,到了只见剑光难觅剑影的境界。”
冷流云将华云天夸得厉害,却没有如慕容城那般对苏远有冲击感。苏远心道这陆飞雄或许就是江湖四五流的小角色,自己说不定也能轻松将他打败。
“再说这宫彻,这人起先来历不明,仿若突然从江湖中冒出来一般,善使一口怪异长刀,可刀法中又夹杂着剑招,招式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捉摸,却又有别于江湖任一门派的武功,故得名‘刀剑双绝’。此人好和人比武,先后约战了两百余场,竟无一败绩。就在宫彻功夫愈加精进时,江湖中忽有传言,称宫彻非中原人士,而是东瀛倭人,来中原是为窃取武林绝学。有人拿此事去询问宫彻,宫彻却也未加否认,承认自己原名雨宫彻,确是东瀛人,因仰慕中原武学文化,特此漂洋过海,前来切磋学习。”
苏远闻言评道:“如此看来,宫彻这人倒也坦诚,只是他这一承认,怕是难以继续在中原呆下去了。”
冷流云点点头,续道:“从那以后,无论宫彻走到哪,周围的武林人士皆对他心怀戒备。为防止宫彻将中原武学带去东瀛,传于东瀛武士用以入侵中原,终于在十七年前的泉州城外清水滩,爆发了那场震惊天下的血战。近二十余名包括华山、丐帮、江南铁链司徒等门派世家的顶尖高手,在福建冷府的大公子‘飘雨潇潇’冷潇的引领下,截杀准备乘船渡海的宫彻。此战惨烈异常,中原高手纷纷身死,竟奈何不了宫彻一人,直至最后华云天登场。”说到这,冷流云忽停下来不说了。
苏远不禁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冷流云望向远方,陷入了对那场血战的遐想,许久续道:“宫彻失踪了,而华云天衣无血迹,身无刀伤,回到了泉州城,同行的几个幸存者坚称宫彻死在了华云天的剑下,而尸身被冲进了海里。”
讲述完这段江湖往事时,台上的秦大冲和袁柔恰也结束了争辩。秦大冲一跺脚,道:“这个亲我不成了,我老秦媳妇可以不娶,但绝不能昧着良心去诋毁华大侠。”
祁盛见势,及时插言道:“阿柔,他不愿去,我陪你去,我就不信你我强强联手,比翼双飞,还打不过华云天一人。”
袁柔白了祁盛一眼,对台下人道:“既然秦帮主不愿答应本姑娘的这个要求,那么本姑娘就继续比下去,直到有人胜了我而且答应这个要求为止。诸位英雄豪杰,还有要登台的吗?”
袁柔连问三遍,无人应答,众人一来知袁柔武功高强,要想赢她着实不易,二来听到了她提的要求,皆不愿得罪九州剑庄。
见无人应答,袁柔叹息道:“也罢,明日一早我同方二哥与庞掌门去江陵找华云天讨一个公道,你们这帮男人若还有点胆量,就去做个见证,看看我和华云天到底孰是孰非。”
袁柔正要下台,忽听从远处传来一声疾呼。“姑娘且慢,鄙人不才,还想向姑娘讨教一二。”这人说第一个字时,人影尚在百丈开外,言毕之时已跃上了擂台。
冷流云暗道此人好快的身法,就连自己也未必能够赢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此人竟是中午在仙羽阁前讨饭的那个乞丐。
冷流云不由又细细打量了这乞丐一番,此人衣衫未变,左手没了行乞的破碗,右手却还拿着那根黑漆漆的短棍,胡子拉碴,满面尘灰,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额头,判断不出实际年岁。
袁柔看了眼这乞丐,却也未嫌弃,鞭梢一指,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这乞丐捋了捋乱发,道:“袁姑娘,请恕我暂且不说,待胜了你之后自会如实相告。”
对方不愿透露身份,袁柔也不追问,道了声请教了,无痕软鞭甩起,在空中化作一道银线,向这乞丐的脖颈袭去。
这乞丐不急不慌,右手短棍向前一迎,挡开了飞袭而来的软鞭,却也不主动进招,等袁柔二度来犯。袁柔手腕一抖,软鞭转而向下,往乞丐的双腿扫来,乞丐的短棍如影随形,随软鞭轨迹一道落下,提前护住双腿。此人有备而来,对每一记鞭招皆作出了准确的预判,身形不避,仅凭短棍便将袁柔的攻势悉数化解。行至第十七合,只听得扑嗤一响,短棍缠住了袁柔的软鞭 。
袁柔慌忙运力收鞭,却拉扯不回。这乞丐右手抓住软鞭的鞭梢,左手中食二指并拢,去点袁柔的云门穴。袁柔往右侧闪躲,可乞丐已飞左腿封住了退路,逼得袁柔只得弃鞭。
“我认输了,只是先前提的那个要求,不知阁下答不答应?”对方武功高深,袁柔果断认输,只要能报兄仇,纵嫁给这个邋遢乞丐她也心甘情愿。
这乞丐没丝毫犹豫,应道:“袁姑娘,我不但答应你的要求,而且我还知道你大哥现在何处。”
袁柔不由一惊,忙问道:“我大哥现在何处?”
乞丐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沉言道:“袁姑娘,对不起,你大哥袁仁在十日前就已遇害身亡,你只能看到他的尸身了。凶手不是从正面攻击,而是借与你大哥交谈之际,近距离突发暗器,袁庄主毫无防备,当场身亡,你若不信查验你大哥身上伤口便知。”这乞丐将袁仁遇害过程描绘得如此详尽,仿若就在现场。
袁柔闻言,紧咬银牙,问道:“害我大哥的是哪个卑鄙小人?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乞丐又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他虽打扮邋遢,但目光锐利无比。“袁姑娘,方才你向我提了一个要求,现下我也要提一个要求,望你能答应。”
袁柔忙点了点头,这乞丐随即道:“这个要求其实不难,只要安安静静等上一晚,明日清晨,诸位请来仁德山庄,真相自会大白。”
方德这时站起身,厉声道:“你这乞丐,无凭无据,诓这么多人来我仁德山庄是何居心?方才看你武功,却也不是丐帮功夫,你将我大哥被害时的场景描绘得如此详细,莫非就是你假借行乞之名,趁机暗下的毒手?你究竟是谁,若不据实交代,我方德可不客气了。”
乞丐哈哈一笑,将遮在额上的乱发尽数撩起,转玩着掌中短棍,昂首道:“不错,我的确不是乞丐,我是神踪侠影莫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