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州的柳西川是法内史的管家，已经四十多岁，有个儿子。柳西川溺爱他的儿子，任由他任性，害怕他不如意。儿子长大后，过度挥霍并浪荡奢侈，不久就花光了柳西川的积蓄。后来，儿子生病了。柳西川原本养了几匹好骡子，儿子说：“肥骡肉很好吃，杀匹骡给我吃，病就好了！”柳西川想杀一匹老骡子，但当儿子知道后，生气地咒骂着。病情愈发严重，柳西川担心，于是忙着杀了匹肥螺给他吃，这才让儿子高兴起来。可是儿子只吃了一点骡肉，便将其扔在一旁不动，病情也没好转，不久就去世了。柳西川伤心欲绝。
几年后，柳西川的乡亲们组织了朝拜泰山的香社。在半山腰处，他们遇到一个人骑着骡子迎面而来，这人非常像柳西川已故的儿子。当靠近时，果然如此。这人见到众人后，下骡行礼，并向每个人问候。乡亲们感到非常惊讶，也不敢提起他已经去世的事，只是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柳子回答：“没什么，四处溜达罢了。”然后打听众人所住旅店主人的姓名，众人就告诉了他。柳子拱手表示：“我还有件小事，现在不便详谈，明天去拜访你们。”说完，他骑上骡子走了。
乡亲们回到旅店后，不确定柳子是否真的前来。第二天一大早就等着他，果然他来了。他把骡子系在走廊的柱子上，进屋和大家谈笑风生。乡亲们说：“你父亲每日都在惦记着你，你怎么不回去看望他呢？”柳子很吃惊地问：“你们说的是谁？”乡亲们回答说是柳西川。柳子听后神情大变，过了一会儿，才说：“既然他怀念我，你们回去后转告他，在四月七日，我在这里等他！”说完，他告辞离开。
乡亲们回去后，把经过告诉了柳西川。柳西川痛哭流涕。到了约定的日子，柳西川前往那家旅店，把经过告诉了店主人。店主劝阻说：“公子那天看起来很冷漠，或许没有好意。我认为最好是不要见他！”柳西川哭泣着，但不相信店主人的话。店主说：“我并非故意阻止你，但是鬼神难测，或许会有危险。如果你一定要见他，请你先躲在柜子里，等他来了，看看他的言谈举止，若他愿意见你再出来。”柳西川按照店主的建议做了。
不久，柳子果然到来。他问店主：“有没有一人来过？”店主回答：“没有！”柳子气愤地骂道：“老畜牲怎么还不快来！”店主惊讶地说：“你怎么骂父亲？”柳子又痛骂：“他才不配做我父亲！当初我和他一起做生意，没想到他背后捞了我的钱财，还蛮横地拒绝还债！这一次我定要杀了他才心安，他哪里配做我父亲！”说完，径直出门，边走边骂：“便宜了他！”柳西川在柜子里清晰地听到，冷汗一直从头流到脚跟，不敢出声。直到店主叫他，他才从柜子里跑出来，狼狈地逃回了家。
蒲松龄先生短评：“暴得多金，何如其乐?所难堪者偿耳。荡费殆尽，尚不忘于夜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意思是说，突然得到许多金钱，又有什么额外的乐趣呢？花完了还要记挂在心，令人在阴司也不能忘怀，所造成的怨恨可见有多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