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摆在洞房间的那桌酒

本文参加睿•吾乡征文活动。

永嘉场传统酒席“八盘八”

结婚是人生大事,旧日温州永嘉场,结婚排场很大,有《结婚歌》唱到:“头日定轿请相帮,二日正酒闹洞房,三日新娘见姑嫂,四日回花走归忙,五日会亲送鲻鱼,六日谢媒伉相帮,七日倒厨吃盘脚,八日宾客全走光。”

结婚最热闹的自然得数娶亲那天了。娶亲那天的酒席,叫正酒。按旧时风俗,永嘉场人称一日三餐为“厨到”,合称“三厨”,早餐叫“吃天光”,中餐叫“吃日昼”,晚餐叫“吃黄昏”。请客吃正酒,无论时间多迟,即使是晚上,也是叫“吃日昼”。正酒中最迟开桌的那桌酒则是新郎的盟兄弟酒,要等到其他酒席结束、宾朋离开后才行开桌。因此,盟兄弟酒开桌一般都是在晚上九点以后、亥时来临之际。

盟兄弟就是结盟的兄弟。永嘉场人豪爽仗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非常流行“桃园结义”。几个刚刚懂事的小屁孩,住的近的,年龄相仿的,又在一起读书学本事的,就模仿着刘关张,也来个结义,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帮互助,生死相依”。男孩子就叫“盟兄弟”,女孩子则叫“盟姐妹”,不多不少正好八个,凑成一桌。

盟兄弟酒是整个结婚酒中最庄重的一桌酒,这是盟兄弟们承认新娘的一桌酒,只有吃了这桌酒,新娘才算得到盟兄弟们的认可,才算正式嫁入了这个家。

酒席就摆在洞房间。

亥时之际,盟兄弟们姗姗而来,个个衣着光鲜,精神抖擞,有说有笑,鱼贯而入。靠墙一排坐定后,新娘子就用托盘端着八杯香喷喷、热腾腾的桂花茶,依次向盟兄弟敬茶(新郎敬陪末座)。盟兄弟们双手接茶,神闲气定地抿上几口后,新娘子就按敬茶顺序依次收回。然后开始敬吃汤圆,每人一小碗,都是撒上桂花的小汤圆。有经验的盟兄弟也就不讲斯文客套,“呼呼呼”先吃了个底朝天——不吃饱肚子哪有力气闹洞房?

吃完汤圆后,正式启动吃酒仪式。这桌正酒自然是规格最高的“永嘉场八盘八”(备注1),新郎坐在斟酒位,七个兄弟依次入座。酒过三巡,新娘子“敬酒”仪式隆重开始。新郎自觉离席,然后找个地方呼呼睡觉。这时候,新娘子在新郎的一位姐妹陪同下,站在斟酒位,依次向各位盟兄弟敬酒。

新娘子敬酒程序其实很简单,就是“大哥酒加起(酒斟满意思)”、“大哥酒喝底(请把酒喝了)”“大哥酒加起”三个环节。如果盟兄弟酒让你斟满,然后喝光,再让你斟满,就算过关了。

程序虽然简单,但想通过盟兄弟们的考验关,难度之大,难以想象。斟酒有条件,喝酒有条件,再斟酒还是有条件。

盟兄弟考验问题无非两个,一个是物质上的,就是新娘子你给什么好处?这时候往往狮子大开口,香烟得多少,喜糖得多少。一个是问题回答,简单点如你称呼老公叫啥?别看简单,但是陷阱很深,没经验的新娘子一下子就喊出了老公名字,结果就被要求物质上的“高补偿”了。答案其实是“孩子他爹”,谁叫出题的、当裁判的都是这帮盟兄弟呢!经常有新娘子,被盟兄弟们善意的“刁难”搞得下不来台,有的眼泪汪汪,有的火冒三丈,有的愤而离席。所以这陪同新娘子过来敬酒的姑子(永嘉场人对新郎同辈姐妹的称呼)就非常重要了。要能说会道,要善解人意,要大胆泼辣,要善于沟通,既要会做新娘子的工作,又要善于同盟兄弟打交道,对于盟兄弟提出的一些条件讨价还价,还要善于插科打诨,调节气氛。其次是称呼问题。坐在酒席上的都是新郎的盟兄弟,即使新郎年龄最大,也不能托大,不管大小一律叫“大哥”。有时候个别盟兄弟有特殊原因不能到席,会让同性亲朋来“代”,这个来“代”的也许是兄弟,也许是长辈,但都代表本人,可不能因为是个小屁孩就随口喊道“小弟酒喝底”,也不能因为是长辈就说“阿叔酒喝底”。当然,香烟、喜糖都是必须准备一下的,想要一毛不拔肯定是过不了关。

这桌摆在洞房间的酒开桌就迟,“闹”起来还真的没完没了,从酒龙头敬酒开始直到末位,经常是亥时开桌,鸡鸣五更、东方拂晓方才作罢。“不仗义”的新郎新婚夜早早就“丢下”娇妻不管不顾;盟兄弟们则是养足精神卯足劲表演了一出永嘉场特有的闹洞房风俗;聪明的新娘子则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借故离席,乘机吃点东西,放松放松站得发抖的双腿。只留下那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姑子在笑呵呵地和盟兄弟们讨价还价,跑进跑出。按照“漫天要价、坐地还价”的游戏规则,谈判最后成功,然后再来几个小姑子,簇拥出刚才还一脸乌云、这时已是笑容满面的新娘子继续把酒敬好。

看着酒足饭饱、满载而归的盟兄弟,估计新娘子在想:等着吧,等你叫嫂子的时候,“饭掌敲”(备注2)伺候着!

备注:

1、八盘八。温州永嘉场传统酒席。桌为八仙桌,八个位置,分别为斟酒位、酒龙头、头位、上座的阁老位、朝天位、二位、陪位、末位。菜有冷盘8个,热菜八个。八个冷盘,两盘猪肉,一盘饵饼,一盘鹅肉,再配以红虾、鳗鲞、蛏子(或花蛤)、鱼冻。前者居中,成十字型摆放,后者四角摆放,彰显了永嘉场以农耕为主、以赶海捉涂为辅的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八个人的坐法,八个热菜的编排,吃菜时的礼节,都蕴含永嘉场传统农耕文化和人文素养,充满传统文化仪式感。

2、饭掌敲。饭掌是永嘉场人对盛饭的勺子的称呼,因酷似手掌而得名。据说过去小叔子在家里不听话,兄嫂就会用饭掌轻轻敲打小叔子头部,以此教育小叔子要懂事。因此,永嘉场人就风趣地称呼小叔子为“饭掌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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