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长君二三事

2017年1月19日 星期五 晴

我走楼梯下去,看到一团黑色顶着一坨蓝色上来,我想大叫“女魔头”,说出口时还是在前面加了“时尚”二字。

她就是我的2号室友,身高一米七八,我叫她子长君。

子长曾告诉我,身高是她自卑的根源,从小到大总觉得自己是异类。原来鹤立鸡群鹤也烦恼。她的体重刚过百斤,两条腿恰如仙鹤,又细又长,骨节分明,只是不大直。大二一起上蛙泳课,我游在后面,看得到她的双腿:一点不像青蛙,从来没有一齐蹬出去过。有时候她累了,停下来和我打招呼,我透过雾蒙蒙的泳镜见她笑得灿烂。那时,她还是一头黑色的长发。

上个暑假,子长将头发染成了紫色,并带回了几盒染发剂,不知是不是沉迷于嘻哈的缘故。

子长喜爱音乐,弹了十几年钢琴,高考后开始弹吉他。曾经有一个学期,她大概每天都要弹上两三个小时的吉他。期末时,她问我们是不是还没考完试,什么时候考完,这几天她就暂时不弹吉他了。我说她像广场舞大妈。那几天新闻正在报道广场舞大妈高考期间息舞十天。我鼓动她去室外弹,与湖光塔影为伴。她说她想呆在有空调的地方。于是,她就被我们劝回家了。

她没去湖边也好。倒不是怕柳浪闻蝉搅扰她拨弄琴弦。军训后,我曾经在湖边避开游人、蚂蚁、烈日,终于找到个僻静阴凉的所在,忍受着蚊虫叮咬,读完《西西弗神话》,很是烦闷,很想跳下去试试。此后,我再不去湖边看书了。在我看来,劝一个人去湖边久坐,很容易发生悲剧。我说去湖边弹吉他,一是觉得浪漫,二是那湖水浅。

过了几天,子长买了一架电子琴,我帮着她搬回了宿舍。之后的一个月,她都戴着耳机沉醉于敲击黑白键。若不是后来我经过出去交换的4号室友的桌面,抚摸久置其上的电子琴,沾了一手灰尘,我可能会自责,毁了一个吉他手的梦。

到了大三,大部分人都在熬绩点、实习、考证、申请留学间奔波辗转,平日优游自适者一聊起这些话题也焦躁不安,子长却是当中的一股清流,始终不为所动,好像无欲无求。她一如既往,两点睡,有课九点起,无课十一点起,对各种新出的综艺节目了如指掌。

子长不在意成绩,论文总在截止前一两天通宵赶制而成,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一般也不从头至尾看完。她目前是“久之堂”唯一没有获得奖学金的人。我不曾听她谈起对未来的规划,也许还没有。她说她理想的职业是行吟诗人,广而言之,“不工作的就行”。

去年上建筑赏析课认识了一位文物建筑专业的学长,他在朋友圈里说,不拘现实,他理想的职业是酿酒师。我觉得他和子长很有缘,他们都是古希腊派,都会弹吉他,喜欢诗歌,说话都有点荒诞和虚无,都是北京人。据我目测,那位学长大概是六英尺的身高,比较健硕,在体型上镇得住子长。

我没有勇气为他们牵线搭桥。那位经常在朋友圈写诗怀念前女友的学长,很快也有了新女友。此事作罢,也许我只是偶然听到了几声相似的鸽哨,不必为此牵挂鸽子是否有佳偶。

前几天,我回宿舍看到子长顶着一头枯涩的金发。她说她这是漂,明日将染成紫色。第二天晚上,我回宿舍看到她的头发变成了亮眼的湖蓝色,夹杂着几缕海带绿。她说紫色的染发剂不够了,她混合了一点蓝色,本以为差不多的。头发漂成枯黄色那天,她依旧照常出行,她说她无所畏惧。

子长的确是随心所欲,她的书桌、衣柜、地面也乱得很符合她的个性。她也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虽涂脂抹粉,但程度绝对在其疏慵心性可忍耐的范围之内。她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空白,她基本不发朋友圈,也不在朋友圈和别人互动。她出去旅游只想随便逛逛,不规划具体行程。

寒假,她要去法国。她的妈妈让她发邮件同法国的大学接洽,搞个实践活动。子长说如果要这样她就不去了。她的妈妈有时帮她约清华的教授或各界翘楚面谈,希望对她的未来有所指点。子长对我说她有社交恐惧症,也许她妈妈的朋友会觉得她很古怪,她没什么好说的,谈话时气氛总是很尴尬。子长说他们应该庆幸,她到现在还坚守在这里,没有出家。我问她要皈依佛家还是道家。她说儒家是对不起没关系,佛家是无所谓,道家是拉倒。我问这是什么。她说一个网络段子。我想她还没打算出家。

子长说她和我一样,性情温和,不与人争执,也不发脾气。我笑而不语,现象好总结,本质难断定。曾经有网友评论说我“聪明”、“感性”、“腹黑”。至少,“感性”和“腹黑”很对味。有几次深夜,我在一阵夹杂着不能自已的笑声的讲话声中醒来,我很想发怒,但我知道她们温和的脾气一定能够化解尴尬,而我会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所以,我摸索出了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沟通技巧,后来宿舍关系很是和谐。

往潇洒处说,子长有无忧无虑的恣意和从容不迫的傲气。以我的后见之明,她必定家境宽裕,父母受教育程度高而且很忙。她的父母都是建筑师,母亲毕业于清华建筑系。她经常放假之后又回到学校来,她说她在家里没饭吃。

放假后我通常还会在学校停留十来天。前天下午,子长又回宿舍来了,看到她湖蓝色的头发,我仿佛看到了张扬的青春在迎风飞舞,我决定趁记忆新鲜,记下些片段。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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