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门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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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的好像很长,回首一看,又好像很短,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一个很寻常的冬天。

我的家乡坐落于一个偏远小镇的山村,整个山村世代都以土为生。随着沿海地带工业发展,这个被大山包围着的村子里的年轻人们才尝试着走了出去。

从祖先那代算起,一直到我爷爷辈这里,没有人尝试着走出去,直到我父辈这里,稀稀疏疏有那么几个人才开始的。

尽管这样,我们也依旧摆脱不了地地道道的农民标签。爷爷那代我已经记不起了,甚至是没有丝毫的印象,记忆中,唯一见证过爷爷奶奶确实‘存在’的证据,可能就是山上那座无声静逸中凸显的坟头,还有坟头竖立着的那块有些威严的大理石墓碑。

据我母亲说,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已经仙逝了,丢下为数不多的几亩薄田,在褒贬不一的唏嘘声中,走完了他们在人间的路程,或许他们也在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对这两位我不曾见过的亲人萌生了思念之情,大抵他们也知道我心里这点小情绪吧。

父辈靠着以土为生的坚持,艰难的拉扯起我们几姊妹的成长。那是后来,听母亲说起那有些不堪的陈年往事,我才知道,原来竟是母亲咬牙把我们拉扯大的。

父亲年轻时是个有些游手好闲的人,甚至在一段时间内,还赚了个‘畜牲’的名头,当然,这些都是家丑之事,本就让人难以启齿,又怎可跃然于纸上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终究是把脾气稍微改了一下,据说还是迫于母亲的盛威之下才,不得不变得有些识时务起来。慢慢的开始帮忙做些家务,甚至在潇冷的清晨,他会背着装满菜的篮子跋涉三四里路去镇上贩卖。也开始背着还滴着泔水的豆腐到村里去吆喝。

人们开始尝试走出这个大山,父亲也不例外。于是,在某个清晨,背着有些破旧行囊的父亲出门去了,成为了走出村子的其中一人,他们奔赴山海,追赶星光。从那以后,父亲便很少回来,不过每个月总会良心发现的打几百元回家,在那个时候,几百元其实已经不算太少了。

父亲出门后,家里的土地自然的由母亲承担起来,当然,还有我们几姊妹。放学了也会去地里帮忙,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只剩我和母亲在家,几个姐姐出嫁的出嫁了,该奔赴她们心中梦想的也都走出去了。只是她们一走,家里人更少了,农活始终还在那里等着,并未因为人少而变得轻松。

我初三了,家里的地母亲已经托租给别人种去了。母亲说“我能考上高中,她就出去打工挣钱供我读书”。所以,第二年,母亲顺利的出了远门,离开了她呆了足足四十几年的这片僻壤,带着对他儿子的期待和愿望,母亲也奔赴了那片满是星辰的大海。

母亲出门那年,是把庄稼收了才去的,砖瓦房的中间,是用木板隔起来的楼层,上面铺满了母亲出门丰收的满楼的金黄。

趁着放假,我独自回到家中,生起了三笼煤火。因为要把楼上的玉米棒子烘干,再脱粒,才能卖钱。所以那晚,煤火被我烧的格外的旺盛,还亲自铺床在煤火旁边,守着母亲的叮嘱,千万不能让玉米捂坏了,以至于当晚差点就出了意外。

睡眼朦胧中,感觉到像是什么东西着火了,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柴烟味,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惊醒过来的我,眼睁睁看着那木板凳上的铁火将板凳烧的异常明亮,顺带将整个屋子也照得透亮。我并没有表现的惊慌失措,反倒是异常的镇定,下床一脚踹翻那煤火,开门将烧着的板凳铁石心肠的丢了出去,甚至都没扭头看一眼,隐约记得好像说了一个‘草’字。

连续好几天的旺火下,玉米终于是烘干了,可怎么脱粒让我一度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疯了,是的,一个人办不到,而且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生。一番谋划之下,去请了几个人,其中有个老人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老人姓严,无儿无女,用老家的话来说,是一个孤寡。这位老人依靠着帮邻居做点农活,挣那么几十块钱,偶尔也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

老人个子不高,体型很瘦,身上那件不知穿了多久没洗的尼龙外套,已经油光可鉴。老人特别喜欢抽山烟,烟瘾很大,每天拿着看起来有些年头,却稍显精致的烟斗,嘴里一直叭叭不停,那是抽山烟的人特有的享受的声音。

老人脾气很和善,至少我看来是这样的,他总是咧着嘴‘嘿嘿’的笑,哪怕有人惹他非常生气,生气到不得不回一句的情况下,他最多就是笑着骂回一句‘去NM的’,被骂的人也不生气,依旧和老人开着玩笑,老人似乎也并不介意。

第二年,是我读高二那年,也是我自己一个人过的第二个年。同样也是放假,放寒假。新年新气象,都说新年贴春联能带来一年的好运,看着家家户户都贴,琢磨着自己也贴一下。唯一不同的是,别人家的春联都是买的印刷好的,我的却是自己写的,尽管写出来的字有些愧对‘字’这个字,可终究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对联也是自己想出来的,当看到红底黑字的联子牢牢的趴在窗户和门边时,一番成就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初几里面,那位老人过来串门了,依旧拿着他那根精致的烟杆,叭叭着的吞云吐雾来了。他并不识字,大抵也是想着沾点喜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后来,他对我说,要我也给他写两副,因为多了没地方贴,他的房子是那种土墙房,就两扇门,一扇前门,一扇后门。

看老人说得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沉迷,答应了十五元宵节肯定给他写两副。后来才想起来,正月十六要报名,十五那天就要赶到镇上,以至于对联这事,当真简直是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道老人当天有没有来串门,也不知道他来了看到大门紧闭,门上的一把黄铜锁将他拒之门外,他到底会不会有着些许失望,后来相遇,也并未提及此事,但我又确实是深刻的记住了。

高三还没读完,找了个借口去和母亲过年,从此,便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只是这段路程和母亲给我规划的已经相去甚远。

多年后,终于回了一次家乡,听说那位老人已经住进养老院了。或许是有缘吧,上街赶集竟然在路上碰到了他,我往街上去,他往家里赶,说是回家来看看,其实他的家,也仅仅就是那一栋土墙屋子而已,可那也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为他遮风挡雨几十年的地方,不是家又是什么呢?

我朝他打招呼,他干瘦的脸上凸显了界限分明骨架,人消瘦了不少,眼眶也变得有些凹陷,眼神已经有些混浊了,现在走路开始依靠一根比较结实的木棍了。

他有些诧异的同我说:‘哎呀,回家来了啊……’。我和他聊了一会,由于时间关系,于是我忙着赶集,他忙着回家。等我赶集回来,又听说他又回了养老院。

后来我又出了门了,去奔赴那朝九晚六的牛马生活,再次回到家乡,已经是作为父亲的人了,父亲母亲也都回来了。

眼看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一如往常的无所事事,只是到了下午时分,路上竟开始人头攒动起来,没过多久,母亲也回来了,母亲找到父亲,朝他吩咐着:严老人家走了,村里叫去养老院把人接回来。

父亲已经不敢违逆母亲的吩咐,出门跟随大流,接人去了,我说我也要去,母亲却是一把拦住,搬出了那套风水理论,硬生生的把我禁锢在家中。

老人被接回来时,鞭炮声从没有断过,是热热闹闹的接回来的。我是想去看一看的,奈何迫于母亲的威压和她那喋喋不休却有理有据的相冲理论,直到老人出殡安葬,我都没有去看上一眼。

后来路过那栋土墙房,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斑驳陆离,只有那两扇门还一如既往的守着那间屋子,一扇前门,一扇后门。

遗憾的是,那两扇门始终没有等来红底黑字,门的两边,依旧是泛黄的土色。斑驳的土灰随着清风的躁鼓,远远的飘了起来,飘进了我的眼睛,我连忙伸手揉了揉。

眼眶中,一股暖流混着土灰蠕动而出,似泪非泪,似土非土,姑且给它取个新名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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