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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称夏季为气候学的一种季节名,由5月初-7月中旬代表。是动物出没,生机勃勃又嘈杂的季节。
1
偌大的空调平息不了夏日的燥热,油画室是此起彼伏的抱怨。空气被熨帖出波纹,机器白噪声显著。
连手指都不想按下键盘,甩出无用的热量。
“好热...”
哀嚎着,唐莎莎冲向冰箱,白雾显形碰撞空气。
张大嘴巴,任凉意给口腔降温。
“唐莎莎!这画室,怎么就你受不了热!给我回来!”
“来啦!”
唐莎莎匆匆赶回画板,顺手带了一瓶冰镇可乐。一口下去,冰凉到底。
夏日总是放不住任何东西。冰镇的碳酸饮料不过一会的功夫,便归为普通,无法疏解的炎热,热烈径直撞向每一个细胞。
汗意密密麻麻的渗上肌理,唐莎莎认命地将头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偏头问段忆溏的方向。
“哎,小段。韩国夏天有这么热吗?”
“嗯....根据百科的话,韩国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夏天最高温可以达到37℃,并且...”
“啊....”
像感到遗憾般,唐莎莎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嘟囔。旋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露出玩味神情,清亮眸子转向段忆溏。
“那你怎么样?”
问句使段忆溏有些迷茫。虽然在不间断地学习中文,但毕竟不是母语,总不能恰如其分地理解到位。
“是...指我家附近的温度吗?”
唐莎莎没有回答问题,依旧笑着看着他。段忆溏在短暂沉默中默认了唐莎莎是肯定回答。
于是在记忆中找寻碎片,关于许久未回的韩国,念起相较于大都市更舒适些的温度。
百分百确信的答案,欲开口的瞬间却迎来唐莎莎的回答。
“阿尼,我的意思是”
“你的温度...是多少度。”
季风好像要来了。
2.
天色不太明快,色彩是大团大团的九十度灰,重合叠加进段忆溏的画笔。
暴雨总是突如其来,倾注进房檐。爬上窗棂,滑下痕迹,像心上人的名字。
有人打开碳酸饮料,远远地能听到咕噜噜气泡炸裂的声音。
“阿?他吗。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做些奇怪的事。”
“调色阴暗也算奇怪的事吗?”
“不是啦,各个方面吧,他总是很厉害又很奇怪。”
唐莎莎一直觉得段忆溏这个人,又厉害又奇怪。明明是交叉无解的命题,他却总能融合地透彻。
他在韩国主修设计,却为了进修只身前往另一个国家,即便言语不甚明悟。
可他也实在厉害,精简的线条不再,笔下的油画是天空画师,只需一笔就是半个堡垒,钢琴也流畅,像瓦格纳的浪漫。
世人总见他过分厉害,可对唐莎莎而言可,他又奇怪得要命。
比方说,他会出现在任何唐莎莎会出现的场合,出没太过随意。可也因黑暗中有他的出现,又太让人动心。
段忆溏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唐莎莎总像个皮肤饥渴症患者。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怜惜这个人。
从前的唐莎莎可以很自信讲自己对恋爱没什么兴趣。毕竟从大学到工作,时间跨度这么大,他也没有生出其他想法。
可后来呢?后来是总有一个人会挣脱一切束缚,穿透时空推翻所有自认为的假象,趴在你耳朵轻声告诉你凡事总有例外。
唐莎莎就是段忆溏的例外。为了她,明明是异国他乡的山水,却不自觉陷入陷阱。遇到的相似身形,意识到时已经追到死胡同。
但也因为是她,只要有靠在一起的时光。段忆溏总不自觉的想偷偷牵手,用手指揽住盈盈的腰。想触碰她的底线,光明正大地拥抱,揉碎她的长发。想过彻彻底底地占有。
对于唐莎莎,段忆溏总想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可从没有告诉过她,太怕了,怕苛责也怕愿意。
那天的回答,是什么呢?
回忆总归不太明了,只记得炎热的夏季有冰水贴在脸颊,太近了,甚至能听清冰块融化。细胞被冻结。
3.
暑假结束,是少有的空闲。段忆溏站在黄昏中,任阳光从头到尾地包裹,像逗猫的岁月也从头到脚的流过。
不时有微风,吹进袖口,带来短暂清凉。
“咦,段哥你怎么在这。”
无需回答。徐文博趿拉着凉拖,大爷似的走到姜承録身边,将手搭上阳台的护栏。
金黄色变成了两个人。
“哎,段哥,问你件事。”
徐文博望向远方的屋顶,发问。
“有考虑过找女朋友吗?”
段忆溏猝不及防地收回视线,看向徐文博,继而又离开,重新聚焦远处。
“女朋友吗?大概可以...考虑吧...?”
徐文博的问题,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各种家室名校都绝佳的理想型,而是连最基本等级都没过的唐莎莎。
“怎么迟疑了,有情况啊段哥~”
徐文博的眼中浮上狡黠。
“嗯...我可能...有喜欢的人。”
低沉的声音顺着风越来越远。不等空气重回安静,又迅速被另一个声音覆盖。
“啥玩意?!!重大新闻啊段哥!”
徐文博震惊地看着段忆溏,忍不住开始哀嚎。
“我日,怎么一个两个都有喜欢的人了,这画室以后要怎么待啊!”
段忆溏敏感地捕捉。“一个两个?”
“还有莎莎啊!段哥!我跟你说,前两天她突然来找我说自己的单相思。其实我本来今天找你也是想吐槽一下她,她那表情,也忒幸福了。我甚至都能看到粉红色的泡泡满天飞。”
惊讶的人换成了段忆溏,碍于偶像包袱,只是轻轻活动了下眉头。
“她...怎么说?”
谨慎的问句问完。段忆溏只能等待结果宣判,徐文博变成定锤的法官,任由神情僵硬渡及全身,指尖发凉,像川端康成笔下的雪。
“她的回答,我想想。好像是:
‘怎么说,我对于他,是既接受他的好,也接受他的坏。因为他好所以他的坏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了。他实在太好了,是圣诞树上悬挂的亮闪闪的那种好。’”
“这样啊...听描述感觉是很好的人。”
是自己吗,没信心确认。太过含混的表达。
唉。一直以自信著称的段忆溏怎么还有这么一天。
唐莎莎啊。
真是败给你了,只有你是我的例外。
4.
夜难寐。段忆溏躺在床上,伸手挡住光。
当初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不过是为了离她更近,才敢于牺牲回国的熟稔。
把手放下,视线归于清晰时看到了一衣柜的白色。
对喜欢的人好像一直如此,会不自觉地偏进,都怪唐莎莎穿白色太好看。
再努力一把吧。等这个大赛结束,再将穿肠挂肚地感情诉出。深思熟虑的结果,是一场最后的挣扎。
作品理所应当的夺冠,摆脱了花瓶的名号。倒真如当年意气风发的一句,要把没拿过的奖项都拿一遍。
对于过多奖项,段忆溏好像都习以为常。只是浅淡地笑了笑,走上前鞠躬。直起身子,视线有短暂的模糊,清晰的瞬间,思绪漂洋过海。想起去年下起的那场金色雨。熟悉的地点,太过年轻的年龄,激动情绪仿佛是梦中的事情。
恭贺队列里的导师掩面哭泣,忍不住想要为他献上赞礼。
能够获奖,真是万幸。
5
为了更贴近真实,画室决定集体写生,耗了大价钱去往新西兰。
飞机上,段忆溏看着窗外翻涌的云层,偏着头想该如何制造浪漫,或许告白浪漫一点,拒绝的可能性就会削减一些。
“哎文博,我们交换一下座位吧。”
身边的座位被空出,取之而代的是唐莎莎的落座。
“段忆溏,你要睡觉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是独属于夏天的清爽。段忆溏沉默地看着故事的女主角。
“不睡吧,在想事情。”
唐莎莎噗嗤笑出声,弯弯的眼睛衬着乱糟糟的碎发一晃一晃。
“那太好了!我想和你聊天!”
段忆溏神情也染上笑意,专注的看向 她。
“怎么聊?”
“哎呀,小段,你这句话用错了。应该说聊什么才对~”
“那...该聊什么,和你。”
好像过于直白,还未细想语法的错乱,就等来唐莎莎的一句抱怨。
“不是吧,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聊天?哼,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原来是这样。段忆溏微不可及的皱眉。
“...有的。”
“阿....是嘛,你和她什么关系”
不知道怎么,明晃晃的笑意不再。段忆溏莫名觉得唐莎莎兴致不高。或许,自己充其量只是个倾听者,不值得被记挂,是不足挂齿的存在。
“我们的关系,怎么说好呢。独立又亲密吧。我们是各自独立的个体,有时又亲密无间,像爱人。”
段忆溏苦笑着定义他和唐莎莎。
“真这么好?”
微不可及的嗯,随即被小声替代。
“她是最好的。”
“你呢,莎莎,你应该是想和我聊你的喜欢吧。”
段忆溏清冷地吐出问句,尾音有咬牙的音节,话里像有冰碴。
“!!!你...知道了?”
唐莎莎开始脸红,因为太白的缘故,连脖子都暗自漫上红意。如咬在嘴里的可乐糖,总要先滋滋冒泡。
“嗯,文博上次有跟我谈到,关于你的喜欢。”
所以就不要再说一次了吧。
近在咫尺的恋人,触手却不能及,反要听喜欢的人细细地描绘她有多么喜欢那人。
呼吸都不敢,太酸涩了。
“我喜欢他,喜欢到...”
唐莎莎温温柔柔的声音顺着高空的轰隆声,如流云隐没空气。
可段忆溏喜欢唐莎莎,又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是问句只回答你。是一旦视线里找不到,总会没由来的兵荒马乱,无谓天南海北。
是会嫉妒她与旁人的愉快合影,明明是天南海北的距离,却忍不住找到光源,始终保持在影子的覆盖范围。
也不是没有过单独的合影。被镜头捕捉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镜头外是可怖的占有欲。是想要无时无刻宣告所有权,想在所有的照片上打上标签:
「你是我的」
段忆溏的喜欢,是我至死都对你钟情。
“我想和他在夏天一起做许多事情,痛痛快快地吃冰玩水,抱着西瓜吹着空调,一过就是半个夏天...”
唐莎莎还在絮絮叨叨关于她的爱恋,段忆溏却完全感受不到给炎热降温的清爽了。
“你怎么一直一直在说夏天,你不觉得太热的夏天很惹人烦吗。”
终是打断了碎碎念。故意装作不好的语气,也只是顺理成章地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分。
“阿...会惹人烦吗...我只是,很想跟他过个夏天。”
唐莎莎露出委屈的神情,不知所措地红着脸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唐莎莎解开安全扣,慌张起身,安全扣顺势掉在地毯。啪的一声,像鼓足的勇气一泄清空。
段忆溏还未反应过来,肌肉却条件反射地抓住手腕。毫无防备,力量差使她跌落回他的身旁。
段忆溏一愣,只看到唐莎莎眼里雾蒙蒙的,温度彻底冷却。
“段忆溏,我也没有错阿。我只是很想要跟你过个夏天。”
手腕抓在段忆溏手里,唐莎莎小声说。语气毫无刚刚的元气,只剩无力。
“好。”
空姐拧开汽水,像终于有人笑了出来。
段忆溏温柔地将唐莎莎拉回自己怀里,靠在她耳旁,低声撒娇。
“再多依靠我一点吧。”
6.
夏末的空气还是焦躁,却隐隐有清凉浮动。
唐莎莎和段忆溏顺理成章地住在一起。段忆溏从背后抱过唐莎莎,一起在房间看大片大片的青草,羊群与天空的界限总不太明快。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好像唐莎莎说了一句什么,段忆溏低头去听,下巴埋在肩窝,发丝擦过唐莎莎脖颈的皮肤。又用略带凉意的手指划上她修长的脖颈,带电般划过每一处,唐莎莎忍不住仰头,脖颈脆弱。像一场热空气过敏。
得,又来了。
外表人畜无害,内心妥妥肉食派。也早该看出来,明明调色盘都这么明显了。
唐莎莎在旖旎中间或抬头,火烧云大团挨上海洋。
“啊,夏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