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头

苏州城有个名妓,名唤晓舞,通晓音律,善舞,其美貌可比西施,起舞时尤胜月宫嫦娥。艳绝当世无双,这晓舞虽为妓,却守身如玉,卖艺不卖身。多有达官贵人,豪掷千金以求一见,却还要合她心意者,才会赐见一面。晓舞平日里并不出门,多有仰慕者徘徊于妓院门前,以求一睹芳容,未尝得见。某日,不知何处传来消息,说晓舞会至城外慈悲寺礼佛,一时城中街道堵满了好事者,以求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得见其芳容。


说那城中有个穷书生叫乔安,只有祖上留下来的一间铺面,租给了一汤姓人家做了包子铺,收取些租金为生。自己和瞎了眼的母亲住在阁楼中。乔安十分孝顺,苦读诗书,只盼望出人头地,有朝一日与母亲能过上好日子。这天,乔安正在家与母亲说话,突然听到街面上嘈杂声不断,他打开窗户往下看,见街面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当中一抬大轿,有四五十人护卫,才能缓慢行之。这时卖包子的汤颢也上了楼,与乔安一道趴在窗户上看热闹。一边看一边对乔安说道,东家的租钱收得多了,怎不去求见那晓舞一面,何苦趴窗!乔安知其是为租金之事调侃自己,未曾搭话。


正在这个时候,轿中的晓舞猛地挑起帘子观望为何如此拥堵,正巧被乔安看见,其色绝美犹如仙子下凡。将乔安看得呆了。正此间,朗朗晴空突然风云大变,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大风,卷着那轿,久久围绕,一时飞沙走石,好事者四散逃离。乔安也被此风沙吹得睁不开眼。过了好大一会,才见平息,只闻得有人大声说道,此行不吉,小姐令打道回府!遂见一行人抬轿返回。那汤颢见状下了楼,小声嘲讽乔安道,一个穷书生也想吃天鹅肉!乔安闻言也不说话,前去伺候他瞎眼的母亲去了。


过了几日,城中来了个女疯子,相貌奇丑,沿街乞讨。一日到了乔安家门口,求那汤颢要一两个包子充饥,被其一顿骂给赶了出来。碰巧乔安经过,见状心有不忍,就买了两个包子给她吃了,那女疯子吃了后就不愿走了,汤颢十分生气的对乔安说道,看你做的好事,如何收场,她若是不走,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女疯子闻言跪在乔安面前求他收留。汤颢见状又讥笑道,乔公子家中有母亲需要奴婢侍奉,就是不知那家中的粮食还够不够度日。乔安闻言十分生气,扶起那女疯子上楼去了。


此后那女疯子就住进了乔安家,只是她只会照看乔母,并不会洗衣做饭。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乔安曾问过她的身世,她只说,荣华富贵只在一念之间,失去万千宠爱后才知这人世间的冷暖,世人贪图的只是一副美丽的躯壳,我的身世曾对人说起,不过换来的只是别人一句疯子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也不想再提,幸公子不嫌我丑陋,收留了我,你的恩情我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乔安见她知书达礼,对她以礼相待。女子侍奉乔母十分用心,一些粗重杂活,也慢慢开始上手。


如此过了半年,听人说,那名妓晓舞不再与人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转而开始接客,一时寒了不少仰慕者的心,乔安也暗道可惜,只是那女子听了,偷偷抹泪不知何故。转眼到了赴考的日子,女子为乔安缝制了两身衣服,交代他好好考取功名。并拿出两个银手镯说道,这是我早逝的爹娘留下的,我讨饭时都没有当了它们。你若难时,便当了它们,家中有我维持,请你宽心。乔安深受感动,遂别离而去,待发榜之日果中举人,消息传来,一家人都十分高兴,有很多人前来祝贺,连卖包子的汤颢也和平日宛若两人,阿谀献媚上门道贺。乔安不为所动。


此时只见一道人前来化缘,众人皆恼他,女子见状想到往日的自己,十分不忍,将他请了进门,准备饭菜。道士向乔安祝贺,乔安亦回礼问安。道士又对乔安和女子言道,我有些疑惑,有的话想找个僻静之地再说。三人便进了厢房。道士开口问女子道,我见你十分奇怪,有三分像妖,又有七分像人,但见你心地善良,想来定是遇到了些奇异之事!女子闻言哭拜道,几次提起,别人都不信,说我疯癫,今日法师竟看出端倪,定有除妖的本事!万望法师救我一救!道士将其扶了起来,言道,你且说来,若是妖物作怪,定为你主持公道。


乔安也十分好奇她的身世,催促道,快快说与法师,也好为你做主。女子收住了泪水,将自己的不平徐徐道出。原来她便是名震江南的名妓晓舞,平常并不外出,一次逢父母忌日,去城外的慈悲寺祈愿,被阻于半道,这时来一阵大风,忽然出现一个丑陋的女子在轿中,言道,借你的美人头一用。待她醒来时,已经身处城外林中,匆忙进城,见人们看见他都十分厌恶,这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丑八怪,但无论自己怎么说,也没有人相信。最后流落在街头,靠乞讨为生,幸遇乔安收留,这才不至于饿死。此言一出,道士及乔安都十分惊讶。

道士怒道,想来现在的晓舞是妖魅所化,我修道之人,如何能任由其为祸人间,这便去拿了,前来还你公道。言罢匆匆出了门。及夜半时,忽见道士临门,手拿包袱对乔安道,快快让晓舞来,事办成了。只见那道士拿黄纸一张,抹了下晓舞的脖子,头便落了下来,乔安见状大惊,那道士又将包袱里的美人头拿了出来,摆放平整,又用黄纸抹了一下,了无痕迹的复合在一起。等再看到那换下来的人头时,却成了一个狐狸头。不多时,晓舞便醒了过来,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更加的美艳动人,乔安大喜。道士言,那作乱的狐妖已被斩杀,交代乔安将那狐狸头一把火烧了,这才告辞离去。


晓舞也十分高兴,不愿再回烟花之地,只想与乔安共度余生。那狐狸精死在妓院,更无人过问,一对佳人,因缘巧合走到一处,成就一段佳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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