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到童瑶的电话是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履行“聚一聚”的诺言,我们相约在蓝湖公园见面。我怕彼此陌生不再认识,嘱咐她手中拿一份杂志或报纸之类。她嘎嘎地笑了起来:“嘻嘻,象搞地下工作一样,要不要约定一句暗语?”
初秋的黄昏格外浪漫,落日余辉染红了漫天云霞,碧水蓝天浸绿了翠竹垂柳,亭台香榭、画栋雕梁,小桥流水、曲径幽兰,万顷碧波托起天造地设的湖心小屿,瑟瑟秋风掀起古色古香的茶肆旗幡。说书人动情地诉说着华夏民族数千年的人间沧桑,票友们忘情地吟唱着可歌可泣的炎黄故事。被闹市环抱的蓝湖公园不仅抛开了金银“叮铛”的喧嚣,还能让都市的现代人梦回蕴含着诗词歌赋、荡漾着江南丝竹的汉唐明清。
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虽然已过去了整整一年,但远远地我就认出了她。她微笑着,款款地、从容不迫地向我走来,裙也翩翩,发也翩翩。较之去年的她,打扮成熟一些,也更具女人味一些。我们没有握手,因为在我们这个闭塞、保守的城市,男女之间还没有握手的勇气。
“真没想到你还会想起我!”我没有问她“吃了没有”,也没有与她讨论天气怎样。
“忘了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了。”她莞尔一笑,“还好吧?”
“老样子,不过没有变坏。”我说。
我们沿着湖岸漫步,无拘无束地笑谈去年的巧遇,毫不掩饰地讲述对方留下的印象。
“能不能找个地方坐坐?”她征求我的意见。
“前面有个茶楼,环境挺不错的。”我介绍说。
“就湖边吧,亲近大自然多好。再说,我不喜欢呆在室内,沉闷得很!”她坦率地说。
在一个较为清静的地盘,我们在一张长条木椅上坐了下来。
“发型变了,衣着变了,也更加漂亮、更显文静了!”我无话找话,知道女孩子喜欢别人夸奖。
“你的意思,我是靠打扮才‘显得’漂亮的?可我并没有刻意打扮啊!”一点没变的是她的性格,她依然毫不谦虚,且特别不满意“显得”二字。
“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用了‘更加’一词吗?发型、衣着、包括化妆只不过是景上添花而已。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我只好自圆其说。
“真会说话!”她开心地笑了,我也跟着乐呵。
“从小就来到南方,老家没什么朋友吧?”我换了一个话题。
“结交几个朋友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不自以为是。”她挺自信地说。
一对斯文有加的老夫妇相互搀扶着从面前经过,窃窃私语,惺惺相惜,情深意笃,恩爱如初。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童瑶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是啊,在浩瀚的天地之间,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人生是多么的短暂!”我感慨地说,“他们也曾青春靓丽,活泼潇洒,他们也曾生龙活虎,意气风发,可就在忙忙碌碌之中,在不经意之间,无情的岁月便一天一天地将他们催老了!”
“人啊,人啊!人类如果没有情感也就不会衰老了!”她说。
“何以言之?”她的话让我甚感诧异。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因为上苍无情,所以永不衰老!”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居然还读过毛主席的诗词!”
“其实,毛主席引用的是李贺的诗句。”她说。
“是的,是《金铜仙人》一诗中的句子,是他老人家借过来的。”我当然不会佯装不知道。
“不过,毛主席还说过‘吃饭是头等大事’呢!”她微笑着看着我。
“肚子饿了?那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吧!”我一边看表一边问她,“想吃什么?”
“真聪明!”她也恭维了我一句,想了想说,“我们去吃火锅吧,都很久没吃火锅了!”
也许有人会反感我老在写吃饭,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我们这样一个中小城市,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交往方式就是一起吃饭,何况不管多么了不起的人每天都得吃饭,且不止一顿两顿。除此之外也就唱唱卡拉OK,可许多人天生就会吃饭而不会卡拉OK。所以,后面还将多次写到吃饭,当然是换着时间换着地点换着花样吃,以免倒大家的胃口,这是题外话。
我们去了名气较大的重庆小天鹅火锅,选定了一个靠窗的席位。
“我是不是有点草率?”坐定以后,童瑶说,“第二次见面,就同你单独吃饭,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我也是,只听你自我介绍,也没搞个政审之类,跟你就像老朋友似的,看来我的政治觉悟也还有待提高。”
“喂,不跟你开玩笑,请问你在哪里高就?”
“环卫处,清洁工。”我一本正经地回答,“实实在在的工人阶级,不偷不抢,也不坑蒙拐骗。”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我的“幽默”并不以为然。
“我可没看出来你像清洁工!”她严肃地说,“其实,任何工作都是社会需要,都是为人民服务,别拿清洁工开涮好不好?”她严肃地说。
“我并没有拿清洁工开涮的意思。”我一边解释一边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喝点什么?”
“喝点啤酒吧。”她提议。
酒菜上齐了,我把两个酒杯斟得满满的。
“来,为我们的邂逅干杯!”我首先端起了酒杯。为了不让她挑毛病,我不敢使用“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为我们久别重逢干杯”之类的话,而尽可能地使用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言。
“邂逅应该是偶遇之意吧?指的是久别的亲友。你我既不是亲,也还算不上友,而且还是相约,应该叫重逢吧?”她毫不客气地反驳我说。
“用词不准,看来还得加强学习才行。”想不到她对“邂逅”一词把握得如此准确!我有些难为情,为了掩饰尴尬,只好故作谦虚。
“得了吧,不是因为你斯斯文文,我才不会跟你交往呢!”对我的故作谦虚,她并不买账。
其间主要是劝菜劝酒,聊了一些东北的风土人情,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些最新见闻,值得表述的不多。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童瑶端起酒杯示意,“我这个人快言快语,不喜欢虚情假意,你不会见外吧?”
“你看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我反问她。
“人与人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童瑶认真地说。
“说的很对!”我点头认可,同时在想,今后绝不可以在她面前自作聪明。
“去唱歌好不好?”付账之后,我问她。
“你喜欢唱歌吗?”童瑶问。
“还行吧。”我说。
“改天吧,两个人没有气氛。”童瑶说。
“那好,哪天你高兴了或者郁闷了,我们多约几个朋友再一起去唱歌。”我说。
从火锅厅出来,童瑶若有所思,我问她在想些什么。
“想工作,老这样闲着也不是办法。”她说,“如果我有工作,如果毕业就上班的话,也不会被妈赶回东北,多多少少也挣了一年的工资了。”
“凭你的自身条件,找个工作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我妈特别羡慕那些端‘铁饭碗’的,非要我考公务员,可我又不喜欢那种一成不变、按部就班、没有压力、没有危机感的工作。”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我问她。
“我想从事自由职业,不受约束的那种。”
“先找个工作干着再说嘛,不满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跳槽!”我劝她说。
“你说的也对,免得父母着急!”
说话间我们已走到马路边,一辆的士主动停在我们面前。
“今天就这样吧?你先走,保持联系哈!”她说。
“女士优先,你先走吧,我这里很近。”我说。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改天见!”童瑶说了声“拜拜”,我向她挥手致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