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那夜
□时耘
1995年冬天，一个较为寒冷的夜晚。7点一刻，一辆黑色桑塔纳军车载着后勤部直工处的肖干事和我，悄然驶出清凉山下的虎踞关军营，开往下关码头。
这是我由军区联勤某分部宣传科调入到省军区后勤部直属政治工作处工作后，首次出远门，到隶属基层单位调研采访，此行的目的地是南通东方红农场。省军区共有两个农场，一个在金湖、一个在南通。去南通陆路至少要10个多小时，最方便的是坐轮船，头天晚上上船，第二天早晨5点半就可到达，算得上夕发朝至。
车子沿着颐和路、山西路、中山北路一路前行。昏黄的路灯照着车少人稀的大街，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上，残枝败叶在寒风中摇晃着。终于摆脱了机关整日繁冗的事务，肖干事与我一边放松地闲聊着，一边透过车窗向外观看。
忽然，他的身子随着车子的移动急切地转动着，脸贴着窗户向后面观看。几秒钟后，他把头转了过来，整了整衣服。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我说：“你能看清楚啊？”他说：“看清了，是一个朋友的爱人，跟一个男子在散步。”“你视力真好啊，车子在跑动，外面光线这么暗。”我有点惊讶。他说：“准没错。”
这不是什么好深聊的事儿。随即，我们转移了话题。
约摸过了20分钟，车子驶抵码头广场。我们提着行李包下了船，叮嘱驾驶员梅雨春几句后，径直走向候船检票大厅。
大厅内，几盏白炽灯吊在平顶上，几大长排坐椅上、地上、墙角挤满了候船的旅客。抽烟的、吃食的、喝水的、聊天的、走动的……还有买卖东西的，热哄哄、闹嚷嚷一片。
肖干事和我挤过人群，通过军人优先检票通道检了票，站到了候船码头上。这里有一排简易椅子，肖干事坐到那里，整理着行李。我则踱前两步，看暗黑的江面上船来船往，汽笛声声，寒冷的江风拂在脸上，有点湿冷。然而，这里的空气却比城内干净，大口地吸上几口，让人感到十分畅快舒爽。
想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乘坐轮船远行。记得1986年的“五四青年节”时，老部队组织团员青年到扬州游园，那次是从瓜洲镇扬汽渡坐的轮船过江。为了安全，带队领导让大家坐在大客车里，谁都不让下车，只能从车窗向外张望了几眼。
而这一次，竟要坐上近10个小时。我不禁有点兴奋。
开始登船了。我捏着票，跟在肖干事身后，在服务员引领下找到了三等舱所在铺位。舱内光线柔和，颜色明亮，上下铺位空间局促，跟绿皮火车硬卧相比较，还不如硬卧的地方大。我们刚把行李放下，后续的男女旅客一个接一个地进入，船舱里又开始喧哗起来。
肖干事和我走到船头的平台上，他递给我一根烟，我摆摆手。他说：“抽一支吧，路途这么长。”我说：“我宁愿喝一杯酒，也不抽一根烟。”我们站在船舷边，望着黑黝黝的江面和远处亮着灯光的一艘艘行船，天南海北地聊着。
他听说我以前没有坐过船，便给我讲了他以前坐船的故事，还介绍了东方红农场那边的情况，讲了他过去在解放军125医院工作时的故事。而我，对他如何成长为一名青年书法家的故事更感兴趣。我应一家杂志约稿，正准备给他写篇专访。
肖干事比我大不过10岁。他1米78的个头，身姿挺拔，性格豪爽、为人正派、待人随和，加上写得一手好文章，军地内外组织协调能力强，在单位，从领导到战士，大家都十分敬重他。我是他想尽办法从兄弟部队调到他麾下的，私下时，更多地愿意称他老肖。
船开了。离睡觉时间还早。我们盘腿坐在甲板上，听他讲在济南老家从小时起就学书法的事，讲到他入伍到125医院政治处，每周办黑板报、经常写大字标语的点点滴滴，讲到他在125医院的一些轶闻趣事，更讲到他后来认识了书法家武中奇老乡后，拜他为师作了弟子一事。我听了，不时提出点问题。不知不觉，聊到了快10点。想到明天一大早还要醒来，我们便回到船舱睡下。
……
第二天凌晨，外面天朦朦发亮。我抬腕看表，已是6点多钟。抬头看看老肖的铺位，他的被窝空着。不一会儿，老肖从外面回来。我问他船到哪儿了？他说江上起大雾，船夜里没走，现在停在燕子矶的江面上。我惊得“啊？”一声坐起，穿好衣服到舱外一看，果然，外面一片大雾蒙蒙，隐约可见船舷右首数百米外耸立着的一片山影。
我问他咋办？他说，等太阳出来雾就散了，只是辛苦了农场接船的兄弟，他们5点多钟就该到码头等候着了。那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我唉了一声，望望江面，期盼太阳能早点洒下光辉驱散江雾。
果然，随着太阳升起，迷雾渐渐散去。轮船鸣笛数声，慢慢启航。结果，下午3点多，那班轮船才抵达南通码头。刚踏上栈桥，农场政治处的杨主任及一位干事就跑过来，一边接过行李，一边伸出大手，亲热地握了又握。随后，上了一辆绿色吉普军车，驰往君山下的部队农场。
杨主任说，盼望你们来帮我们总结经验啊！听说你们要来，场长、政委以及官兵们已经杀了猪、抓了鱼、逮了几只兔子和野鸡，准备好好地招待你们。
老肖一边大声地回应着：谢谢！一边说：“我也是两年多没来啦，这次我和小王来，要麻烦你们几天啦。”杨主任说：“看你说的，你们来了大家真心欢迎！”
吉普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奔驰行驶，老肖和杨主任起劲地聊着。不一会儿，小车驶离大路，沿着一条小道朝一群耸立的山峰奔去。
山下军营里，有一群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战友们在等着。听杨主任说，在农场采访的当地市报一位女记者听说我们来了，也在机关等着，期待一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