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潭日记190：会心处
晏弘
读老子《道德经》：“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大道至简，然而道心惟微，人心惟危，人分三六九等，胸次各有不同。上士闻道而知，必笃行之；中士将信将疑，三思后行；下士愚而痴顽，大笑不止。此笑甚是可笑，对牛弹琴，朽木不可雕，不知其可也。
记得《庄子》逸篇有云：“仲尼（孔子）读《春秋》，老聃踞灶觚而听”，身处灶门之旮旯，洞见历史烟云，孔子读则出神入化，深造自得；老子听则妙哉入神，直至虚无。儒道两巨人，虽然老子“出世”，孔子“入世”，道不同，并非“不相为谋”，相晤于一室，两两切磋，各自碰撞出思想火花，旷世罕见。
孔子约莫小老子二十岁，老子名满天下时，孔子刚刚初出茅庐。据传孔子三次问礼于老子。《史记》有一段记载：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矢也）。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司马迁这段文字不知来自何处，不似传奇，姑且信之，可以看出，老子讲话长者风范，谆谆教诲，孔子谦卑有加，赞叹不已。
老子横空出世，不得不说老子天下第一。老子独步天下，说：“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老子之道，胸怀天下，岂止修身养生？道在无为，顺其自然，向往桃花源，使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大美之境！
儒家崇尚中庸之道，德政亲民，治理天下，道在忠恕，仁义礼智信。正其心、诚其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孔子门徒三千，七十二贤人，世世代代受人尊崇。孔子曾以为颜回不聪明，相处日久，后来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孔子也有以貌取人、看人不准的时候，但他说出了自己的过错。孔子善道，横说竖说，循循善诱，颜回善听，更加懂得，闻一知十，举一反三。
很多人以为颜回家境穷困，谬矣！颜回家有城外之田五十亩，城内之圃十亩，算是富裕，他从小读《易》，以舜为志，安贫乐道，不愿入仕，“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他寓居在外，抚琴自娱，闻道自乐，“敏于事而慎于言”，他最早倡导“以民为本，无为而治”，他的理想社会是“君臣一心，上下和睦，丰衣足食，老少康健，四方咸服，天下安宁。”颜回之梦境恰似老子心目中的桃花源！
颜回小孔子三十岁，不幸早死，孔子悲恸，对天哀嚎：“噫，天丧予！天丧予！”另一位高徒冉伯牛患不治之症早逝，孔子也是仰天长叹：“亡之，命矣夫！”是啊，命难言也！“人能弘道，无如命何！”（司马迁语）
老子认命乎？他阅人无数，总而言之：世上寿终正寝者，十分之三；短命而亡者，十分之三；应该长寿却死于非命者，十分之三。他劝人勤于养生，避免误入死地。难怪《论语》最后一句借孔子之口写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高人开示，自有会心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