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快是他抽的第五百包烟了。
他只知道他的烟瘾长得很快,第一年半个月也才一包,后一年就一个星期一包,然后一年,等上了大学离家远了,到现在又两年,已经发展到固定两天一包烟了。
对哦,算起来他今年才二十一岁,抽第一包烟的时候也才十六岁。
那个时候他上高一,晚熟地谈了第一次恋爱。说起来也不算恋爱,他自己木讷,他女朋友害羞。他们牵手的次数寥寥可数。在KTV里同学拥吻的时候,他的女朋友在装睡,脸却是红的。
他们本来也算是“幸福”,如果幸福只是说说话,逛逛街,骑着单车载她回家的话。
可是一个耳光打醒了他的黄粱大梦。不是比喻,真的是一记耳光。
校园霸凌在有些人的眼里是不懂事的孩子之间的打架,如果是女孩子,可能他们最多就会说几个女孩子不检点,长大了还是女流氓。他们忽视了当事者当时的心里感受,还有心里的阴影和郁结。
至少他认为,这种折磨是十年乃至二十年都难以消除的。
那天晚上在学校门口的公园里,一片黑暗中他只听到了一声脆响,就像打在他自己的脸上。
其实他是慌张,但又无计可施的,他没有经历过,他不认识什么坏学生,他没见过厕所里打群架的架势。他唯一一次打架是在初中,他的胳膊肘磕在了床铺的梯子上,瞬间麻到连踢掉的拖鞋都拿不起来。
所以他没动,即使对面没有那么多人,他可能也不会动。他当时已经忘了自己有手有脚。
第二天他在她的班级门口见过她一次,两个人无言地站着,他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从此以后就像是约好一样,两人再无交集,碰见也会面无表情擦肩而过。
后来的一天深夜,他把上铺的同学叫醒,用二十块买了上铺一盒烟,借了打火机,一个人去了走廊尽头的公厕。
他走出第一步,整条走廊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他瞬间开始发抖,仿佛要去干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他看向楼梯,害怕查寝老师突然出现,一包烟在他只穿着一条内裤的身上是无处藏匿的。想到这些,他突然又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到了厕所,他开始点燃第一根烟。
打火机的声音异常的响,清脆得就像那一记耳光,他的脸又烧了起来。
他在嘴边,夹着烟的左手开始抖动,颤抖着点燃了他这辈子抽的第一根烟。他吸了一口,咽了下去,像是一包炸药在喉咙里炸开,呛得他眼红,不住地咳嗽,咽喉生疼。
咳完以后他又笑了,他觉得他变坏了,觉得他有胆量了,觉得他像一个真正的懂得忧愁和愤慨的人了。
所以他又吸了第二口,又一次咳个不停。
就这样咳着,他先是一根烟抽完,然后八口,然后五口,然后三口,最后一口就扔,他抽完了这辈子的第一包烟。
这一晚他觉得无比的兴奋,觉得自己无比的成熟,换来了第二天早上的头疼欲裂。
又过了一段时间,女生随着家人去了西北,他们的距离一下从几公里变成了几千公里。
从那以后,更是再也没有了联系。
一晃两年,女生从西北考大学考回了原来的省份,他却考到了省外。
上大学他的烟瘾越来越大,已经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去抽烟了,他控制不住,想戒却又戒不掉,好像他如果不抽烟,就没有什么支撑,就不叫一个人了。
只不过他偶尔还会想起她,他觉得自己依然对不住她,当时的怯懦带给她的苦难直到现在肯定也无法磨灭。
这大概已经是他抽的第五百包烟了。他掐灭了最后一根,准备去楼下买另一包。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QQ添加朋友的申请,申请人是她。已经四年没有联系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高一的那一晚,他的手又开始颤抖,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他不知道怎么做,他必须同意,可是却不敢点下去。
终于他咬紧牙关点下了同意。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却是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聊了大学生活,聊了以后的打算,对以前的事默契地只字不提。
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已经忘了,她已经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这一切等他后来看到她在朋友圈笑得那么开心,介绍自己的男朋友时候才敢真正确定。
他以为的难以磨灭的伤痛,在她看来似乎只是青春里的一小段不好的回忆,慢慢的随着时间抚平了。
他有点懊悔,自己为什么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心里把她想成一个柔弱悲观的女子。
他又有点庆幸,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朋友,在远方的挂念,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他庆幸自己抽了第一包烟,想让自己变得有一种幼稚的成熟;他也庆幸自己抽了第五百包烟,这是一个纪念,纪念他找回了一个已离开多年的朋友。
不要妄加揣测别人的痛苦,它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深刻猛烈,也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平静淡然。不过要学会正视自己的痛苦,它会让你懂得责任和成长,也会为你未来生活的惊喜做一个很好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