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今年23，方芳和她在一起已经是第二个年头。她们和其他人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如果有，那大概是她们活下去的希望，是等死。
一
社会对同性的包容度极低，又把大部分的目光放在男同群体，却忘了其实女同也不在少数。
刘岩和方芳是一对女同。我很抱歉对一对相爱的人冠上这样的称呼，我更愿意说她们是一对情侣。
刘岩是怎样的一个女生呢？就像大家都喜欢夏天的冰苏打，林荫处偶尔吹过的青草味道的风，无所事事时抬头就可以看见的云。她就是那种自带清新空气的纯天然女生，小酥肩在阳光下可以泛出光彩。
爱她的人不少，她爱的却没听说过。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叫方芳，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第一次见到方芳，她一头利落的短发，帅气又可爱。女生的短发真好看啊，不管是怎样的人山人海，都能一秒抓住旁人的目光。
刘岩喜欢方芳？我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她告诉了我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果然好看的人是不会喜欢异性的。
刘岩看着我，稍稍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前天去疾控中心检查了，结果显示我和她都是HIV阳性。”
刘岩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我还在想阳性是患病还是没患病，又想到HIV，皱起了眉头。
她一直看着我，自然也发现了我表情的变化。我忙解释“不是说女生之间概率比异性还低么？怎么会？”
“只是说概率低，但不是说没有......”
我不清楚刘岩怎么会突然跟我说这些。也许是她想找个人倾诉，也许她觉得不该瞒着我。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对我付诸了信任。
二
方芳遇见刘岩之前，有过男朋友。
方芳那时候还留有一头过肩的长发。遇人不淑的事情常有，方芳的前男友在甜言蜜语的骗取了方芳信任之后，快速劈腿。
爱情让人软弱，也让人成长。方芳对男人存了太多失望，索性剪掉了头发，成了别人的保护伞。
前段时间，方芳的前男友被诊断出HIV，方芳担心自己被传染，但又考虑到刘岩的关系，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试探性的问刘岩万一自己有HIV怎么办，刘岩开始以为方芳是在开玩笑，就说当然是不要你。
说完方芳就哭的不行。刘岩发觉事情不对劲，安慰完方芳后，了解了情况，和方芳商量一起去做检查。一来是为了让方芳安心，二来也是为了两个人今后不会为这些事情担心。
她们第二天一起去疾控中心进行了血液检查，结果出来那天，两个人商量好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分开。两个人都被确诊HIV阳性，也不知道这种结局是好是坏。
刘岩拿着报告单的时候手都是湿的，方芳一个劲说对不起。刘岩说那时候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第一次在外面抱着方芳，说没关系，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也不用祸害谁了，就祸害你。
刘岩后面在方芳的电脑里见过一封遗书。方芳当时认为可能就自己得病的机率比较大，准备确诊就和刘芳分手，然后自己一个人等死。
方芳的病原体是从前男友那传染的，然后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传染了刘岩。
我有时候觉得真挺可笑的。全世界都在恐同恐艾，一提到艾滋就联想到同性恋，甚至之前大学里面的疾控讲座还直接把艾滋和同性性行为等同的说法。
这种行为就像二战时对犹太的种族屠杀一样。人们一边在等待解放的一天，一边在被周围的世界放干血。
爱情成了原罪，人们只关心是否和别的人相似。真的是这样么？人本来就各不相同的。
三
这之后，刘岩和方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等死。
HIV不是说一定会发作，它有一个潜伏期。有人的潜伏期很短，有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虽然现在有药物可以抑制病毒的发作，但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刚开始吃药的时候，方芳和刘岩的副作用相继产生。
我们几个朋友曾多次提出去看看她们，都被拒绝了。刘岩稍微缓过来后，和我们出去逛过。那时候她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因为很久没出门皮肤白的没有血色。
她把衣服领口拉开给我们看。肩膀上消下去的水泡，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就像是开水烫过之后翻起来的一样。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刘岩是这样跟我们说的。
又是那种语气，就好像这一切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阻断药必须按时吃，刘岩每天十点之前一定是回家的。她和方芳都要吃药，这成了她们的一个睡前仪式。
从前刘岩和方芳都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按她们的说法是存够了钱出国结婚。得病之后两个人再也不那么拼命了，转而开始过起了老年生活，该吃吃该玩玩，时不时去旅游，去听演唱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虽然对这个日子不那么清楚，但怕到时候对自己太亏欠，就随性多了。”
“我这段时间做梦老是梦见你们来参加我的葬礼，可说好了，真到那个时候你们别给我哭哭啼啼的。”
“我每次一梦到这些，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方芳在不在，到时候让她先死，不然没有我的日子她该多难熬啊……”
我们每次听她说这些就骂她白痴，心里虽然很难过，但还是要表现得开心。
“别怕嘛，这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嘛，一天到晚想那么多。”我们总这样说。
对刘岩和方芳来说，每一天都格外的重要，生命在她们眼里要比我们来的珍贵，时间再不容许浪费了。
她们满怀希望的生活里，巨大的欢喜下面藏着瘆人的绝望，死亡是生活的最终目的，尽管我们知道每个人都是逃不过的，但这样赤裸相对的情境，还是让人无法言说。
你看那些步行街上，人们脚步匆匆，说说笑笑。人们总是用好的一面来示人，表现得轻松自在，哭闹情绪是小孩子才可以自由发挥的东西。
每个人都藏着秘密来到未来的岁月。谁在等待什么？谁又怀揣梦想希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