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六岁,正碧玉年华,记得是春节过后不久,还没开学,闲来无事,便和闺蜜红,拿上百来元钱,一起商议出门游玩。
那是八十年代的中后期,改革开放还不到10年,福建的各个城市还没怎么看到繁荣的迹象,一切还很淳朴。而当年我和红俩人的父母,都是解放后被组织安排到泉州的外来人员,所以福建省的几个城市都有亲戚。
我和红长得都有点婴儿肥,俩人都蠢蠢的,红扑扑的脸蛋,仗着一身无知无畏的胆量,就这么携手出门玩去了。
一、梅妃故里,吃炝肉
第一站,我们坐公共汽车到莆田,那时候的公车很便宜,到莆田才两三块钱。莆田我俩都有亲戚,我表哥家在黄石,她姨家在涵江。我俩决定先到黄石,因为黄石的江东有梅妃庙,这位曼妙的女子,是我的偶像,梅妃所有的才情和美丽,我觉得我的血液里有那么一点成分,所以到了梅妃故里。
印象中的梅妃故里,很江南,小桥流水,绿树古庙,庙外树下的老人在晒着冬日暖暖的太阳。奶奶经常和我谈起梅妃,说梅妃的脚是三趾的,走路袅袅婷婷,风情万种,高力士到南方选妃的时候,觉得此女无限美好,就这么选进宫了。梅妃是不是三趾?是不是我奶奶杜撰的?我并不想去考证。但梅妃的诗确实写的好,《全唐诗》里现存有梅妃的《谢赐珍珠》,还有她失宠后写给唐明皇的《楼东赋》。
我没听说过杨贵妃会写什么诗,会作什么赋,但杨贵妃是胖的,真的很唐朝。
我们到黄石,是表哥来接我们的,表哥不但带我们游梅妃故里,还到处访亲寻友,乡下人好客,我俩的长相肥肥粉粉的,很讨喜,于是,就都来围观,并这家请,那家也拉着去吃,都是待客及其大礼的炝肉。
我见过奶奶做莆田炝肉,一定要猪里脊,用木槌把肉质拍散,切细片,腌渍入味,用地瓜粉抓匀,锅放水烧开,加入香菇、虾米、豆腐丸,然后均匀地放入肉片、青菜,起锅,放点芫荽和葱花,相当美味。
但奶奶是在泉州做的,无论如何都比不了在莆田吃。当你在黄石江东,当你沉浸在梅妃故里的人文环境中,当你享受着周围乡里的虚寒问暖,你吃那碗炝肉,瞬间感觉很亲切,原来我的祖上来自这里,这里很厚礼,很文化,我们很骄傲。
二、东方二十五砍到三坊七巷,品鱼丸
隔天,我们到了莆田涵江,无论什么时候,涵江在莆田都是繁华的,美轮美奂的东方二十五砍,小上海、东方威尼斯的美称不是虚的,红拉着我穿梭在东方二十五砍的古街古巷中,我们瞧这个也新鲜,吃那个也好吃,十六岁的我俩正是发育的时候,什么东西吃下去都不嫌多,于是,莆田的白糕红团,莆田的细米粉,然后还是炝肉炝肉,嘴巴说个不停、吃个不停,叽叽喳喳,很兴奋,如放飞的小鸟,是如此单纯,如此青春。
据说,去年的一场大火将东方二十五砍烧成了陈迹,也将我的记忆烧醒。待重建,能重现当年的青春美好吗?
夜晚,我们就住在涵江姨家,次日,便踏上了去省城福州的路途。
到福州,已是中午时分,俩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车上时俩人就合计,到福州,一定一定一定,要!吃!鱼!丸!
出了汽车站,饥不择食,眼前的一个小小的鱼丸摊,一位中年男人在那里卖鱼丸,一碗四个,雪白雪白的鱼丸至今无法忘却!
我一直觉得泉州的水丸,还是和福州的鱼丸有很大的区别,泉州的更Q弹,而福州的有点绵,鱼味更足,更香甜,你无法说谁的更好吃,但人在福州,你放眼五一广场、放眼三坊七巷,福州鱼丸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了。
所以美食,一定要配上地域的人文,你才能回味无穷,在你今后的无时无刻里,回想当初,那味经年不散。
福州的三坊七巷是必须去的,而三坊七巷的历史厚重感绝不是梅妃故里那么单一。三坊七巷始建于晋唐时期,历朝历代名人众多。我一直自嘲为唐朝来的肥女,一来真的是长得有点圆乎乎,二来,无论是梅妃故里还是三坊七巷,福建省的很多古迹都始于唐朝。唐初陈政、陈元光入闽,唐末王审知入闽,五代十国建立闽国,基本都发生在唐朝。
三坊七巷的历史故事很多很多,而当年给我留存印象的只有林觉民故居,也就是冰心故居了,冰心的《我的故乡》,写的就是此地,每每读起,身临其境;而林觉民的《与妻书》,情惊天地。就在林姓大宅的杨桥巷,记得有座桥,桥边两岸相向而长一对榕树,枝叶在空中连成片,很是稀奇,听旁人说那是一对恋人殉爱而成的榕树。
无论是林觉民的《与妻书》,还是连理榕树,都在我们十六岁的年纪里,产生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就如福州鱼丸,我们期待未来的爱情是雪白的纯粹的圆满的。
三、绿皮火车向北向南,一路有惊无险
游完了福州,我们买张火车票,坐上了绿皮火车,北上永安找姑姑。
当年的三明永安可比泉州有钱,泉州是前线,海对面是经常囔囔着要反攻大陆的台湾,时刻准备打仗,所以很穷。而三明永安则是工业重镇,火车过往交通发达。
于是乎,俩土老帽就像看大城市一般地看着三明永安,火车站人来人往实在热闹。我们游玩了桃源洞,吃了细白的粿条,粿条是用稻米磨成浆蒸熟而成,然后放入骨头汤做成的汤粉,口感特别绵软。
与姑姑挥手道别后,我俩继续乘坐火车到厦门,这是回程的路线,坐火车只能先到厦门,然后再转汽车到泉州。
火车慢吞吞地况且况且,永安到厦门要十个小时,还只有晚班。而车上南来北往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做生意搞供销的,嘴皮子特别会说,俩嫩妞,什么都不懂,又好奇,就这么瞪大眼睛听人家海吹,刚好碰到了一位自称是老乡的,特别亲切,我们听得入迷,还什么都问,许是让人看出傻来了,那人半夜三点下的火车,极力邀请我们去他家玩。
俩人心动了片刻,犹豫了片刻,终于警觉,互相拉扯衣角,拒绝了邀请。那人下车后,我俩心存后怕,再无言语,依偎在一起眯了一觉,直到厦门,然后回泉州。
四、我和闺蜜的成人礼
十六岁那年,我和闺蜜的这一趟出游,从泉州到莆田,从莆田到福州,从福州到永安,从永安到厦门,再回到泉州,游历了大半个福建,俩人冲天大胆,有惊无险,涨了见识,吃了美食,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感悟历史人文,终于半懂不懂地长大了。
回想当年的那场游历,就像是我俩的成人礼,在之后所有的日子里,我俩相携完成学业,各自成家立业,一直都是好闺蜜,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