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茕倚
我特别爱吃花生,不是超市里畅销的吊炉花生,也不是大排档上满是卤味的煮花生,而是刚刚出土的湿花生。最好是蹲在田间地头,剥开了就地吃,直吃得满嘴生浆,牙床子发软,那才叫过瘾,那才是食之本味。
但是,花生的收获,如同它的播种,也是有季节的。有时,收花生的时节,我正好在学校,自然就错失了蹲在田间地头品尝的机会。待到周末,回得家来,花生已经半干甚至全干,再吃,依然满嘴生浆,但此浆一定非同于彼浆,定然是打了折扣的。
每个孩子最爱吃什么,我妈是了如指掌的。那时候没有冰箱,花生的保鲜还是有相当的难度。但在我妈的人生字典里,办法永远都比问题多。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我妈愣是想出了一招:扒回来的花生,有时被她埋在房前屋后,有时又被她埋在菜园子。到底埋在哪里好,她是要经过一番斟酌的,她说,湿度大,阳光足的地方埋不得。因为自然条件太好,花生很快便会生根,发芽。
记得有一次,从学校回家,我妈以腊肉,红椒,花生芽爆炒,愣是烹饪出了一道红中有绿,腊香中弥漫着清香的创新菜。彼时,我吃得很开心,不知不觉间,两大碗米饭已下肚。我妈在旁边看着,不住地说,真是歪打正着,没想到你爱吃。
怎么?这么好吃的菜居然是歪打正着?妈妈这才道出原委,原来她前几日在屋后,埋了满满一簸箕花生,为的是我能尝鲜,结果全都发了芽。这不,我刚刚吃的炒花生芽就是。我莫名惊诧,鲜花生每年不都是种在河堤那边的吗?怎么说埋在屋后呢?
是种在那里,可是花生都熟透了,本想等你周末回来再扒的,但节气不等人啊,只好都扒了。你不是爱吃湿花生嘛,我想着埋在屋后头,你啥时回来再刨出来不是新鲜嘛。谁知道,屋后压井的水跑了,很快把这些花生都催出了芽。
那些年,几乎每年都能饱餐散发着泥土芬芳的鲜花生,我还一直以为是我运气好,回家的日子总是赶上扒花生的日子呢,没想到居然是我妈的绝招使然。听她说完,真的好感动,瞬间想到了“娘有儿心,儿无良心”这句古训。
但那时到底年少,这样的事儿,如同粉笔字,并没在记忆深处留存多久,不出几日,我便淡忘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中午,空气中弥漫着阵阵寒气,我不听我妈的劝告,周日离家时强着没带秋裤,冻得实在无法忍受,只好跟老师告假跑回了家。不巧的是家里没人,我便到地头去找我妈。老远我就看见她佝偻着腰,一边刨着地,一边低头拾着什么。快步跑过去,我妈一抬头,咦,你怎么回来了,又不是周末?我说,快冻死了。
满以为我妈会责怪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或者嘲笑我“要得人好看,除非打单单”,谁知她第一句话竟然是,太好了,你今天回来了!看,有你爱吃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呀,她的身后居然有三四十颗湿花生,全都带着壳,不过有些花生壳呈丝网状,内里略显金黄的花生仁正若隐若现呢。这个季节地里怎么还能有湿花生,关键这片地上一茬种的是白菜呀?见我半天没出声,我妈以为我怀疑丝网状的花生坏掉了,她赶紧说,那种丝网的花生更甜,不信你尝尝?说完,她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快速剥了一颗,喂到我嘴里。
呀,真甜,浆也浓得很。就那样,我依着妈妈蹲在地头,把那些鲜花生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我忍不住问,这花生哪里来的?我妈说,应该是雅雀叼来的,但后来它们失向了,又找不到了。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我妈打断了我,她急切地问,你还没说呢,到底好吃不?我说,好吃好吃。听到我肯定的回复,我妈特开心,甚至有几分洋洋自得,她接着说,刨到这些花生后,我又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你这个季节还能吃上湿花生,发愁的是在想怎么留给你呢。这么巧,你倒是回来了。
那一刻,我的眼泪差一点就下来了。我又一次想到那句千年古训,“娘有儿心,儿无娘心。”感动唏嘘之余,我的味蕾一直在真真切切告诉我,那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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