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说,每一个正在成长的人都需要一个守护者,而我的守护者在这一年离我而去了。
和所有失去爸爸的孩子一样,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灰暗了。母亲哭号着抱着我的身体,我连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我想着爸爸生前对我说的话,“你也是个小男子汉了,以后你要照顾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我开始仇视所有由父亲来开家长会的同学。我觉得他们是知道我没有父亲,而故意让他们的父亲来开家长会,以此来炫耀自己是有父亲的人。
“小海,你爸爸怎么没有来?这次家长会老师可是点名了要父母都来的哦。”同桌的话犹如在我的胸口插了一把涂了辣椒油的刀子。
我将他扑在身下死命的捶打,直到他向我求饶。
“小海妈妈,最近你们家小海情绪有点不大好。总是喜欢和同学打架,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班主任的眉眼带着虚伪的笑,我突然觉得他也在嘲笑我没有父亲。
“呸。”我吸足了底气,将一口郁闷的痰吐在了他的脸上。看着他瞠目结舌的表情,我觉得我终于报复了他。
“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是那根筋不对。竟然对老师这样。我知道你失去了父亲,但是你老娘我七岁就没了父亲,不也好好的。”说着,妈妈狠狠的甩了我一个耳光。
“可是你有外公的烟斗,我什么也没有。”我哭喊着扔下了书包,不顾一切的向外跑。
妈妈说的没错,她在七岁便死了父亲。也是外婆独自一人将她们带大,可是她的童年却有一个外公留下的会讲故事的烟斗。
我的外公曾经是个说书匠,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机,也很少有人识字,而我的外公就在闲下来的时候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说给大家听。“鹅毛大雪满天飞,大树卷的连根拔···”妈妈说这是外公最喜欢的故事开头。
妈妈刚满七岁的那个冬天,外公去了。刚刚有些懂事的她甚至来不及记清自己父亲的样子,他就消失在那个贫穷又无助的年代。绝望的外婆拉扯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不知道在那个年代该如何的生存下去。那时候的妈妈也曾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灰暗了。
但是有一天当她带着妹妹从外面拾荒回来,一直抑郁寡欢的外婆突然喜笑颜开的说,“孩子们,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两个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以为外婆一定是从哪里弄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我的妈妈问。
“是这个。”外婆从背后拿出一个烟斗。妈妈认出来那就是外公生前常用的烟斗,他活着的时候总是叼着那个烟斗说故事。
就在妈妈和小姨愣神的时候,那烟斗里突然冒出了一缕白烟,白烟袅袅而上,像是一个人形站在那破旧的烟斗上。接着是她们熟悉的经常从外公嘴里冒出来的烟草味道。外婆对着那白烟说,“孩儿他爹,你去亲亲娃儿吧。”那烟就像听懂了外婆的话一样,在她们的面前徘徊。就好像外公真的在她们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妈妈和小姨都傻了眼,这时烟斗冒出一个她们熟悉的声音,“鹅毛大雪满天飞,大树卷的连根拔···”那是外公的声音。
“爸爸,是爸爸。”妈妈开心的叫了出来。
烟斗就像附上了外公的灵魂,还记得他最爱的故事。娓娓道完那个故事,烟斗上的白烟也消失了。妈妈和小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愣了半晌才明白,原来外公没有走,他的灵魂附在了烟斗上,还会陪着她们,给她们讲最爱听的故事。
“妈妈,爸爸是不是就在这烟斗上?”我的妈妈问。
拿着手帕“唰唰”擦着烟斗的外婆欣慰的点了点头。
她一边擦还一边对着那烟斗说,“孩子爹啊,你看孩子都认出你来了。你把这灵魂附在这你最常用的烟斗上,以后你要想孩子了,就冒一缕白烟通知我。”
从那以后,只要妈妈他们遇到不开心或者觉得过不去的事,都会对着那烟斗说。有时烟斗里的外公就像睡着了一样,根本不理会他几个孩子发出的小牢骚。有时他会冒一缕白烟,就像他伸出的温暖大手摸一摸妈妈和小姨的小脸。然后继续讲他最拿手的故事。
看着几个孩子一天天健康快乐的长大,和其他没有父亲的孩子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坚强。外婆也经常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擦着那烟斗说着自己的心酸话。“孩他爹,这么多年,多亏了你还留在这个家里。要不然孩子和我怎么熬得过啊。”
那烟斗冒出断断续续的白烟,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呛着偷听的妈妈和小姨都只好离开。那感觉就像外公不让他的小女儿听到他和外婆要说的私房话。
多年之后,我的妈妈也到了当年外婆的年纪。她早已经不需要外公那个会说话的烟斗给她讲鼓励她的故事。可是她还是将外公烟斗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了我。
外婆去世那年,我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外公那个会说故事的烟斗。一直被外婆枕在枕头的下面,又经常的擦拭,那烟斗锃亮的就像全新的一样。舅舅最后塞了一把烟草在那烟斗里,吸了一口。那烟斗果然冒出一个类似人形的白烟。站在烟斗的末端,失落盘旋的看着躺在他面前的外婆。
我有些害怕,这时烟斗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鹅毛大雪满天飞,大树卷的连根拔。这一天老刘卷着他的铺盖卷···”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外公的声音,嘶哑还带着哽咽。他没有说完整个故事便戛然而止了,那白烟就像他的灵魂消散在外婆遗体的四周。从此他的故事和他的烟斗也随着外婆而长眠于故土。
我想着这个关于外公烟斗的故事,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舅舅的家里。从小到大,除了爸爸,舅舅最疼我。这个时候,我不知道除了找他还能找谁。
我把学校里发生的事以及和妈妈的对话告诉了舅舅,舅舅心疼的摸着我挨了妈妈一巴掌有些肿起的侧脸。他从一个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款式非常旧的古董录音机。录音机上锈迹斑斑,打开里面居然有一板发黄的空磁带。
舅舅按了一下开关,那破录音机挣扎了几下,发出“呲呲呲···”的声音。我莫名其妙的看着舅舅,他说,“你仔细听。”
我将自己的耳朵贴到那有着年代味道的破收音机上,依然是“呲呲呲···”的类似磁场一样的声音。只是没过几秒,那收音机里居然传出了一个夹杂着金属颤抖音的外公的声音,他还在说那个他最喜欢的故事。
我吓了一跳,将自己的耳朵弹开了收音机,哆嗦着问舅舅,“舅,难道我外公还没走吗?”
舅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揉着我凌乱的头发说,“哪有什么会讲故事的烟斗。当时你外婆只不过是发现了这个外公留下的录了故事的磁带。她为了让我们以为外公还在,就放这个磁带骗我们,说外公的灵魂附在了他的烟斗上。”
我茫然又疑惑的看着舅舅问,“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外婆的这个小骗局的呢?”
“很早,很早以前。但是我们都没有拆穿,就好像你的外公真的在那烟斗上看着我们成长。”舅舅看着远方,似乎想起来什么。
原来这才是外公的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