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们讲到了“挑河”,估计现在的年轻人对这个是没有概念的,甚至都没听过这个词儿。我们父辈和再上一辈儿的老人们应该知道,90年代以前,我们国家还比较贫穷,而各种各样的基础建设之类的都要一样一样地重新开始,修桥、铺路、清淤,等等等等,都是急需建设的基础。自古漕运都是国家重中之重,政府自然也是很重视的。但是无论上述的哪个工作,都需要大型的机械设备辅助,然而当时的中国实在没有那样的条件,因此所有的河道里的淤泥、泥土、水草杂物都得靠人工开挖、挑运,这就是所谓的“挑河”和“挑河工”的由来。
没有任何挖河的机械,当年的老百姓们完全就是凭着铁锹和独轮车,一锹一锹,一担一担,一车一车,千百趟的来回和挥动,挖开了现在纵横各处的许多条乡间的河道水网。我们老家乡里的几条河,都是当年家家户户的“挑河工”们日夜赶工,用铁锹一锹锹挖开的。在没有机械的辅助下,这是多么大的工程量和劳动强度可想而知,放在今天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我们的先辈就是靠着这样的吃苦耐劳,构建起了我们这里农村里纵横乡间各地的河道,小时候家里喝水洗衣服淘米,都是靠的这四通八达的河道。那时节用水,都是用桶到河里挑水回家里吃用,可以说我们的小时候都是吃着家门口小河中的水长大的。那时候农村里的老百姓都还没用上自来水,打口井也不容易,如果没有挑河工们用汗水开通的这一条条河道,老百姓的生活还会多上许多的麻烦和难处。
就是在那个时代,我外婆和外公已经养育了四个孩子,生活的困苦不言而喻。“挑河工”是个重体力劳动,没多少人愿意去干,为此各个大队给每家每户都分配了任务,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年都有出工的任务。外婆家就只有外公这个劳力,自然跑不了,所以基本没有多少休息,早上喝点粥,揣上一两个煮山芋扛着铁锹去上工,天黑了带着公家中午发的一铝饭盒饭回来家里,喂饱几个还小的孩子。每天这样起早带晚,在那个困难的时代里支撑着,苦苦盼着孩子们长大,日子能好起来。
外公姓宋,外婆姓陈,外公性子不急,慢悠悠的,为人处事不争不斗;外婆不同,性格比较急些,挺强势。那个时代,基本家家当家的俩人至少得有一个能拿主意的强势的当家人,而在老宋家,就是我外婆。在那个时代过着日子,外婆每天要带孩子,还得下地干活儿,家长里短的都是外婆在拿主意,开始一两个孩子还好,等到舅舅出生的时候,家里越来越忙不过来,还好大姨有了八九岁,会帮着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算是帮着外婆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那时农村的孩子们基本很难吃得饱,得交公粮,家里人口一多粮食基本都不太够,所以粮食金贵得很。在那个年代我们现在天天吃着的米饭在那时可算是美味佳肴,谁家煮了小半锅米饭,到最后肯定是连锅巴都不会剩下一点儿的,烧饭的铁锅都会刮得干干净净的。不用说,肉之类的更是不要想了,不是逢年过节,基本是看不到肉的。那时候的孩子,闻到哪家有肉香,都能口水流一地,呆在人家门口走不动道,所以一个个都掰着指头算着日子盼着过年过节。现在的孩子们盼过节大部分都是盼着休息、玩儿和出去,过去那个年代的孩子们盼过节大部分都是为了能吃上顿饭或者肉,盼着过年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有身新衣服穿。现在的抗战剧里看到的满是补丁的衣服不是夸张,那时候老百姓过年才能扯件新褂子,平时都是缝缝补补将就穿,这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的真实情况。
常常听外婆说起,那时候一天忙到晚,孩子们一个个都吃不饱,还好一个个长大了,七八岁的大姨已经会站在小板凳子上,垫着脚煮粥炒咸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真的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八九岁的孩子家里事儿都会学着忙活,再大一点儿家里地里力气活儿之类的也都会帮着做,洗衣服做饭下地干活,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里里外外都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说到当时老百姓家粮食金贵到什么程度,讲个我妈他们常说起的他们小时候的往事吧:
小时候有一次外婆下地干活,外公也出去上工了,家里四个孩子,我大姨年纪最大,在家里为其他两个姐妹和还小的弟弟,也就是我舅舅做中午饭。跟平常一样,弄些玉米面儿,放点儿野菜,煮一锅野菜粥,我们那边儿叫“酸粥”,咸口儿的,味道爽口基本不需要就着菜喝。那次煮粥,大姨放完野菜准备搁点儿盐,发现家里盐罐子里就剩点儿底子,就往罐子里倒了点水和了和,一起倒进了锅里煮粥。那时候称一斤盐能用好久,难免遇上潮湿的天气,盐罐子底常常会有潮气积压着,有些盐就化了积在一起,硬邦邦的粘在瓶底。我大姨这一用水和,又用筷子捣了捣,一下子一锅“咸粥”就诞生了。外婆回到家一看粥做好了,张罗着一起吃饭,刚喝一口差点儿没喷出来,感觉就是在喝盐水似的,赶紧连着喝了好几口凉水压嘴里的咸气。问了问原因,哭笑不得,这粥实在没法喝,但这一大锅又怎么都舍不得倒掉,于是分了好几份,加上凉水连续吃了两天的水泡稀粥。我大姨这事儿到现在还常常被她们姐妹间拿来取笑,每次说到都会笑得前仰后合。
那年代成长的人家大都很苦,但苦中也有属于他们的种种难忘的快乐,那一点点的记忆点缀了一代人平凡而又朴实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