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得知,一位好朋友在月初的时候刚刚失去了她的父亲,我很为她难过。她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触碰到她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我只能静静地等待,默默地支持,我知道,对她来说,这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我希望能为她做点儿什么。
这让我想到,大概两个月前另外一位朋友失去了他的母亲。这两件事又勾起了我对失去至亲的恐惧,以及再一次对生死无常的思考。
大概十天前在朋友圈中看到,一位我认识的客户经理,一个很热情善良的姑娘,收获了她爱情的结晶。无独有偶,今天,另一位一见如故的朋友迎来了她生命中的小公主。
走的走,来的来,在世间的我们有人欢喜有人哀。如果将视野拉大一些,拉高一些,目睹着这红尘中世世代代分分秒秒上演着的生死离别、悲欢离合,或许就会明白原来谁是谁,谁又是谁的谁,谁走了却已去了下一场的来,谁来了是因在上一场中的离开……佛教中的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寂静涅槃”中第一法印就是讲无常,今天这里我们不谈因果,不讲业障,不说轮回,只观无常。
曾经,我经常在逝者的墓碑中穿行,那是几年前我在英国伦敦读书的时候。这的确是中西方文化不同的一处体现。我比开学时间早到了一周,我用这一周的时间熟悉周围的环境,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从学生公寓到学院的距离大概步行30分钟左右,我探索了诸多不同的路径,以便找出最短的也是最节省时间的一条,其实是在为自己万一迟到或者偷懒而寻找捷径。这条捷径必须要穿过一个小公园,这些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墓碑,就在这个公园里。
这是一个非常清新、淡雅、安静的地方,特别适合那些早已与尘世隔绝的沉睡者安眠。这里有参天的大树和成荫的树林,在一条并不长且弯曲的小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把长椅,供行人歇息。墓碑或者在离长椅不远的地方,或者在沿路上,或者沿着公园的墙边依次排开。
这里更像是一个供周围居民散步、休息的场所。伦敦的冬天还是有些冷的。白天的阳光暖洋洋地慵懒地洒在长椅上,这时便经常能看到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坐在那里,要么晒太阳,要么聊天,要么喝咖啡,要么享用午餐,还有些一看就是附近的居民,专门来这里遛狗的。
其实我很喜欢这种“共享”的感觉,地上的和地下的共处一所,互不干扰,其乐融融。我能够感觉到那种沉稳的、平和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人的心特别安详,波澜不惊,好像一面如镜的湖水没有一丝涟漪,却有微风吹拂过的清凉。我曾经想过,地上的喧嚣会不会惊扰了地下的清寂?但实际上,只要天一黑下来,这个公园的门就会被上锁,那时归于一切平静。
当我第一次发现这里时,并没有丝毫的惊诧或者害怕,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差异,因为在中国是不可能把一个墓地或者说一个墓碑云集的地方改造成公园的,但是在英国或者欧洲其他的国家,这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当我刚刚踏进这个公园时,当我看见了这些墓碑时,我很担心会打扰到墓碑下的人,所以我轻手轻脚,一路走过一路悄悄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我当然也很好奇,寄身于这里的他们都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于是,在我对这个公园的地形已经比较熟悉并且不是很冒昧的情况下,我伫立在墓碑前,读着他们的故事。
原来,当这里还荒无人烟的时候,第一个被葬在这里的是一位牧师。请原谅,我已经忘记了他被葬在这里的具体时间。记录告诉我,那个时候,伦敦的地界还没有现在那么大,人们都拥挤地居住在当时的市中心,即便亡者的棺木也被葬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而且往往是基督教徒集中的墓群里,当时的这里可以算得上是郊区的郊区,是真正的“荒郊野外”。
眼看墓群里墓碑林立的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但是没有人愿意被葬在荒芜之处。正因如此,这位牧师在他临死前留下遗嘱,嘱托将自己葬在偏僻之处,为后人做出表率。这便是第一个墓碑的来历。后来,这里的墓碑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都是基督教徒,都是这位牧师的追随者,追随他的行动,追随他的精神。没想到的是,现在这里也已经成为了市中心,它就位于伦敦大学所在的地铁站“Russell Square”和哈利.波特取景地“King's Cross”地铁站之间。
我曾经想过,如果换成是我呢,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愿意一个人茕茕孑立地被葬在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地方吗?其实,作为修行者,追求的是放下即解脱,心净即佛土净,哪儿有什么远与近、疏与亲的分别呢?那位牧师的精神至今仍然打动着我,我很钦佩。
信仰,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使真正的信仰者对伟大精神的追随,即便在身后也不会停下脚步。雪漠老师在他的《无死的金刚心》中说到,
朝圣,就是敬畏并向往一种崇高的精神。那“朝”字就是敬畏和向往;那“圣”字,便是能承载利众精神的某个载体。
许多人都感叹我独有的证悟方式和证悟过程,却不知我无时无刻不在朝圣:我的观修在朝圣,我的念诵在朝圣,我的读书在朝圣,我的写作在朝圣……我总是敬畏并向往某种精神,我的向往和敬畏同样也在朝圣。
我的朝圣,就是在觉性之光的观照下,以虔敬之心对待我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我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我,就得益于我生活中无数次的朝圣。(p.87)
我相信,那些在这片墓地里安眠的诸位也一样,如此追随着他们的信仰,以这样的方式,朝圣。
受雪漠老师的启发,我发现在我的每天看似平常的修行生活中已经留下了更特别的意义。我视雪漠老师、宗喀巴大师,虚云老和尚,一行禅师、弘一法师、海公法师等为圣,以他们的精神和觉性之光观照着我的行为和所思所想。只是,我的这颗朝圣的心,在日后要更为虔诚更为纯净,正如我每天观想的那样,要不停地打磨、擦拭这颗心,用佛菩萨的智慧之光照亮它,祛除长期腐蚀着它的污垢、杂染、蠹虫和一切不净。
文章末了,随手偶得一首诗,姑且就叫它《参悟生死》吧――
生生死死,累累情殇,
猝不及防。
瓦解了永恒,切断了时光。
撕裂的呐喊,焦灼地烘烤着,
只听凄厉的北风呼啸,哪儿还有暖阳!
心被碾碎的滋味,
蘸着鲜血,就着哭尽的泪,
夜夜尝。
憔悴的双眼,被疲惫合上,
朦胧中,依稀闻到,芳草奇香,
远处,落英缤纷,华宇悠然,满目琳琅,
天女如织,海鸥独翔,
成群的白鳍豚在浪中徜徉……
忽然醒来,撩开薰过香的蚊帐,
这才发现,哭湿了枕头和衣裳,
已近傍晚,一抹斜阳染红了江。
恍然大悟,梦里套梦,惊了一场。
梦一场,醒一场,太虚幻境,游游荡荡。
不虚不假,是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