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二改二传,仅供交流。
*答应我,这一篇请放在《魔王》之后看。
驯龙手1
我要和你说一个传说。
应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块广袤的大陆,荒芜并且贫瘠。没有人烟,没有尘息。冰山拔地而起,包裹岩石和陆地成为巨大的茧。落日余晖曾经普照,霓虹光影充作色彩,在风里作画又在入夜前散去。
潮湿的雾气在半夜缓解白日里干燥的暴晒,过往的人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雾,那是龙的呼吸。
龙在这里住了很久。
他的身体成了大陆的一部分,他的呼吸养育这一片土地,他藏匿在大陆里,大陆守护他,也被他庇佑。他有时候会醒,醒来时,天空中会有比霓虹更美的奇景。
龙在这里呆了很久。
英勇的猎人见不到他,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岩石。疲惫的旅人见不到他,只能看到明晃晃的月光。跋涉的魔导士看不到他,和同伴扶持着经过这里。
没有人看得到龙。
龙陷入了沉睡。
有一天有一个王子路过了这里,入夜的时候靠在岩石上打盹,龙醒了过来,见到了这个人。
他很年轻,龙想。
人类的年龄在龙的岁月里短暂到不值一提,人类也过于孱弱,柔软,又富有活力。龙看着他,直到天光乍破。
王子的随从指给他看天边划过的奇妙景色,龙闭上了眼睛,听着周围的人类发出可惜的叹息,然后是收拾东西的声音。龙知道,王子走了。
龙没有陷入下一次睡眠。他见了王子很多次。
求学归来外出探险,结伴度假比肩同游。王子喜欢经过这里,龙就看着他来回地走。
后来王子长大了,他的国度发生了战乱,王子的心腹刺杀了王子的双亲,王子受了很重的伤,血液顺着盔甲流淌。王子出征经过了这里,他没有停下修整,执意往前走。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倒在了地上。
王子的生命到了极限,而龙接住了他。
岩石早就和龙融为一体,草木生长需要的是他的魔力,龙撕扯这些仿佛撕扯毫不相干的东西,暴露在空气里的麟有银色的流光。
很短的一瞬间地动天摇,龙赋予了王子自己的法力,而依附于龙的一切都全部崩塌溃散,龙的身体在消散,流动的光悉数钻进了王子的身体。
龙心甘情愿。
待一切都静止,王子的随从看着他站在一片混乱崩塌的岩石里毫发无损,只是怔怔地有些出神。
“您看到了什么?”随从问。
王子看到的并不清楚,很短的时间里,他眼前全都是流光溢彩的一片,瑰丽的奇景被轰然倒塌的石块掩埋,溃散的银色铺成背景,湛蓝的宝石不可方物,专注看着他的,还有一双很浅的眼睛。
很浅很浅。
吟游诗人放下琴,围观的人问他,“那最后呢?”
吟游诗人想了想说,“龙救了王子,王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没了。”
周围的人可惜地散开了。
篝火劈啪作响炸裂些许火星,吟游诗人取下了兜帽,露出一头柔软黑发,扬起的眼角眉梢,三分都是笑意。
他的手腕上攀附着一条小小的银龙,额头一块湛蓝的宝石,双眼的颜色很浅,浅如临岸湖水。
“幸好还有漫长的一生。”
他挠了挠小银龙凉凉的身躯,换来对方尾巴不轻不重的拍打。
“等你。”
驯龙手2
很久很久以前没有人驯服的了龙,没有契约,没有交集,远远地处在两端的生物互相从传说里窥视,人对龙顶礼膜拜,而龙对人不屑一顾。
“不需要贡品,美人,钱币。”龙说。
吟游诗人这样对着听众讲。
“那龙需要什么呢?”别的人问。
“它们什么也不需要。”吟游诗人补充道,“遇见了就跪下行个礼吧,反正他们也看不见。”
他假装没有感受到,附在他手臂上的银龙投过来凉凉的目光,吟游诗人脸上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
围观的人还在消化他刚刚讲述的东西,紧接着有人问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吗——他想,问一个吟游诗人这种问题,你可真有礼貌。
“当然是典籍和年代久远失传了的故事里。”吟游诗人一本正经。
“这么说你也没有见过龙。”围观的人指责他。
银龙缓慢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蜷缩起来。
吟游诗人隔着衣服安抚地摸了摸银龙,脸上大惊失色道,“从未有人见过龙。”
那人被噎了回去,悻悻然走掉了。
人群散了,吟游诗人收起了琴背好了行囊,继续赶路。
城池就在不远的地方,而且戒备森严。吟游诗人说道,“我们需要一点伪装掩盖你的气息。”
银龙冷淡地开口,“龙什么也不需要。”
这是吟游诗人自己说过的。黑发的青年解开破败普通的驼色斗篷丢到一边,龙立在他的手腕上平视,展平的翅翼泛着银光。
“有一点不对。”
吟游诗人不知道是在反驳自己还是在补充银龙的话。
“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附有魔法的白色袍服完整地掩盖了他们,银龙飞起来,落在他肩膀上,顺着白袍掀起的边角爬进去,藏在诗人衣领旁边。
他的尾巴尖扫过诗人的侧脸,也扫过那些漆黑垂落的,折射着细碎日光的发丝。
城里的白魔导士很乐意帮助他们。
白魔导士抱着很多书,慢慢地穿过一整个庭院。
这间屋子堆满了典藏和纸张,蕴含魔力的器具缓慢旋转运动,偏暗的环境里白魔导士一本一本地从书本里翻找,有一些文字是诗人见过的,顺着手指浮现在发黄的纸张上。有一些字诗人不懂,白魔导士抚摸那些凹凸不平的突起,很温和地和他解释,“这是盲文,是我的好友做的。”
浩瀚书海里几乎有一半都是盲文书写。他们翻阅完了所有的典藏,白魔导士握着一片总结出来的小纸片,抚摸上面的文字,面色有些凝重。
“你真的要把所有的力量都还给龙?”
“代价是?”
“你的血液。”白魔导士补充道,“全部。”
银龙站在吟游诗人的肩膀上张开了他的翅翼,他说,“走吧。”
龙知道他没有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不如说,正是因为太放在心上,才丝毫不为所动。
出城的路并不顺利,诗人遭到了仇人的攻击。他掀开了斗篷,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剑,剑光里有龙的吟息。
那真是很惨烈的一场斗争,才堪堪绞灭所有的敌人。支援的人越来越多,龙本要牵引着诗人走动,忽然折返回去看他的伤势。诗人摸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他的手上沾了血,顺着银龙的身躯摸了摸。细碎的银色亮光闪烁起来,诗人跪下去,把龙抱在怀里。
血液流淌不停。
“以喀尔纳山谷的河流发誓,以拂过大陆的所有风的形状形成誓言,来者向来处去,去者向往生去,尘且归尘,土亦归土。”
人类赐福了龙。
力量从人的怀里抽取,回到了龙的身躯。银色的光芒笼罩了这一方浸泡在血水的土地,龙变成了一个青年,有冰川冷寂的气息,容颜是亘古传说里不敢窥视的惊鸿。
龙的臂弯里躺着诗人,诗人看着他。
龙觉得诗人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他没有。
诗人的身躯溃散在风里,龙吻那一抔尘土。
他听到诗人念自己的名字。
“蓝湛。”
驯龙手3
大陆住着未知的族群。张来的翅翼能笼罩半边天幕,麟甲坚硬堪比被熔岩锻造出的精石,魔力涌动在它们的血液里随着呼吸起伏跌宕,传说它们永生。
艰难晦涩的书籍里偶尔提到它们。见过龙的人少之又少,龙聚集的地方对人类而言过于危险,偶然有人拾到脱落的一趾半甲,干枯委顿,皱皱巴巴,窥到留在岩石上的爪痕,人便惊呼道,“龙是如此的丑陋可怖!”于是留在案集中的描述,龙强大危险,也狂暴可怕。
后来有人说,在某个偏僻荒远的小岛上,有机会看得到漫天瑰丽的霞光,龙的气息笼罩且守护这一片区域,他的身躯藏匿在岩石里,和陆地融为一体,又在某一天的午夜与大地分崩离析,银色的麟甲仿佛身披月光的颜色。龙的翅翼拍动空气,卷起的风击打山峦,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听得清一声龙吟。
银龙曾有一个爱人,化为风与尘土消逝,也与万物同生。于是银龙拥万物入怀,与天地永生。
银龙偶尔听过路的探险者闲谈。
东面的领主背地里不发福利太小气,西边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成了亲,南部造反的暴动终于被骑士团镇压,北方可不得了啊,唤醒了一位魔王。
探险者提起魔王瑟瑟发抖,抖如筛糠也坚持不忘一颗八卦的心。
听说这魔王法力高强无恶不作……
呔,何止无恶不作,简直令人发指!惨绝人寰!一夜间连屠十五城供他玩乐!
嚯!这可不得了,该如何是好……不过为何突然就醒了?
大约是饿的。
……
银龙没听完,微微活动了脚爪,地动天摇了好一阵儿,几个探险者抱成一团哇哇大叫连滚带爬地跑了,“魔王大人饶命!”
银龙:……
关于魔王的流言愈演愈烈。
银龙望了一眼北方。
他见过前赴后继的人群前去围剿,又灰头土脸丢盔弃甲地跑掉。银龙发现魔王从不伤害他们,或者只是精神上的打击就已经足够。后来有一天,路过的人议论魔王的伤势,又是天崩地裂五光十色霓虹光影,地上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去银龙的身影,被裹挟的风吹地东倒西歪。
银龙飞了很远。
他越过海洋,湖泊,山脉,高耸入云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的草甸为他指明方向,他在饱含水汽和闪电的云中穿行,所到之处俱有雷声轰鸣。
他降落在一处悬崖,心形的山崖下面波涛翻涌,等待讨伐的人群乘着海船远远地不敢靠近岸,如同所有目瞪口呆的人一样,船上的人望着龙落在了崖边消失了,面面相觑。
“一定是神听从了我们的旨意,前来征服这个无恶不作的魔头。”有人说。
而龙变成了银发的青年走向被白蔷薇环绕着的漆黑宫殿,他推开门,大厅里点满了蜡烛灯火通明,正中央有一座尸骸堆积的王座,上靠着一身黑色衣的魔王,皮肤苍白容颜俊美,黑发垂落在脊背蜿蜒,一双眼睛漆黑。
魔王的宫殿是禁锢他的牢笼。
魔王说,“啊。”
魔王说,“蓝湛!”
魔王又想说话,不过他很快就说不了别的话,因为银龙走到了他面前,踏上王座前的台阶,垂眼注视着坐着的魔王。
他吻了对方。
从额头到眉间,唇角是凉的,很凉很凉。银龙有耐心用自己的体温去摩挲那一片冰冷的皮肤,直到魔王向他坦露出了柔软内在,他们气息交融,银龙的手放在魔王的脊背,他在对方的颈间呼吸,拥抱这个寒冷的躯体。
“找到你了。”
银龙破坏了囚禁魔王的宫殿,他带着这个人飞了很远,远到比荒无人烟更遥远,银龙沉默不语,魔王在他背上聒噪,“突然被复活,我也很茫然。”
风声很大,魔王高呼,“终于自由啦啦啦啦啦啦!”
银龙看他一眼。
魔王扑在他耳边说,“蓝湛湛湛湛——”
银龙作为回应,飞地慢了一些。
“我喜欢你你你你你——”
银龙飞过了先前久居的荒岛。他没有别的财富需要顾及,他正载着一生中的至宝,越过遥远的千万重山,越过所有孤独寂寥的人间。
驯龙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