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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暖阳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这条熟悉的小巷里。老苗沿着小巷不紧不慢地走着。
经过巷口，“品升酒馆”招牌依旧醒目地悬挂着，老远依旧能闻到酒馆里散发出来的浓郁酒香味。老苗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站在酒馆门口，深吸一口气，有些迟疑。
他离开这座城市已经十年，如今归来，却近乡情怯。
十年前，他在离开前，和一帮好友在这酒馆畅饮，相谈盛欢，大家都举杯祝他一路顺风，祝他前程似锦。他也承诺无论生活如何变迁，会经常回来家乡，回来看看他们。
可他终究是食言了，一去经年。如今才回转，无颜见昔日旧友呀。可又禁不住记挂想念，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推开门，酒馆里弥漫着熟悉的气息。老板娘一如既往热情招呼着客人，老板李品升还是笑容满面端酒送菜。他们的容貌略有改变，两鬓略显斑白，眼角笑纹比从前深了不少。
老苗的目光在酒馆内扫视一圈，酒桌又添了不少，原本破旧的木桌都换成了清一色的八仙桌，内部也重新做过装修了，斑驳陆离的白墙换成了木板墙，上了油漆，看上去很厚实。宽敞的大堂也隔开了，做了卡座和包间，格局都变了。
唯有角落里，那盏青灯依旧亮着，不离不弃。
忽然。老苗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
那里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发亮，这是经年累月在户外劳作的印记。一双眼睛虽不算大，却透着锐利的精光，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色工作服，袖口和领口处磨得发白，但衣服却被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显得格外整洁。他双手粗壮有力，指节分明，正一手拿着竹筷子，夹着前面一碟花生米，一手端着酒盏自斟自酌着。
“文杰！”老苗激动地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眼中满是惊喜。
廖文杰可能已经喝了不少，听见有人喊他，“哎”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看到站在他前面的人，愣怔着，一时没了反应。
“文杰，不认识我了，我苗青衫呀。”
“青衫？你终于回来了？”好半天，文杰站起身，伸出双手握住老苗的双手，使劲抖了抖，想着不过瘾，索性伸出手臂，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快坐下，老板，再来一壶酒。咱哥俩这么多年不见，该好好喝几杯。”廖文杰还沉浸在两人相见的激动中，说话的声音透着一丝颤。
“是啊，一晃就十年了，你过得怎么样？”坐下，老苗也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问道。
文杰微微一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落寞：“还行吧，你走后，我也出去漂泊了几年，最后经不住家人催婚，还是回到了这里成家，务农，赡养老人。你呢？听说你去了大城市，混得不错。”
老苗叹了口气：“大城市的生活的确光鲜亮丽，可也充满了诸多压力。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到这儿，和哥们几个坐下来，喝一杯浊酒，说说心里话。你瞧，结果一晃就十年过去了。”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酒液带着微微的辛辣，却在喉间化作一股暖流，似是要将那些岁月的尘埃都冲刷干净。
“还记得我们年轻时的梦想吗？”文杰放下酒杯，眼神迷离，“那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
老苗笑了笑：“现在想想，年轻时候的想法真是幼稚。不过，我们也努力过，也在拼搏，不是吗？生活毕竟跟梦想相去甚远。”
“是啊，虽然没能改变世界，但至少我们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文杰点了点头。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南地北，话题从家乡的田野聊到远方的城市，从儿时的趣事聊到如今的生活。
文杰的声音浑厚而有力，他讲起年轻时在外闯荡的日子，那些风餐露宿、漂泊不定的经历，仿佛就在眼前。他用手比划着，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仿佛那些艰难岁月都被他踩在脚下，变成了如今侃侃而谈的谈资。
老苗也不时插上几句，分享自己的故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酒杯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苗的脸渐渐泛起红晕，那是酒精的作用，也是内心深处被触动的温暖。
他忽然低声喃喃道：“其实，这些年在外面，最想念的还是家乡的那片田野，春天的油菜花，夏天的蛙鸣，秋天的稻香，冬天的炊烟……还有你们，那帮好哥们。”
文杰连连点头：“外面的世界再大，终究还是家乡最让人牵挂。那些熟悉的山水，熟悉的人，才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酒馆里的人走了一茬又来一茬，青灯的光在墙上摇曳，映出两人的身影。
他们两人还在对酌，兴致依旧浓烈。
他们聊起了过去的趣事，那些在校园里的打闹、在街头的冒险，还有那些曾经爱过的女孩。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像是在隔空和旧时光交流。
“青衫，你还记得那个春明吗，刘春明？”文杰突然问道。
“知道呀，他现在还好吗？他是我们这群人里最聪明的一个。”
“两年前，他走了。”文杰情绪一下子低落。
老苗心下一惊，他知道文杰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真是天妒英才呀，他都考上公务员了，还娶了一个城里大学生，却突然就生了那种病，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最终还是撇下孤儿寡母走了。”文杰说着眼眶湿润了。
老苗心也往下沉：“还记得那日我们在这里喝醉，他对着月亮发誓，说我们哥几个要永远是好朋友。”
文杰忽然滴落几滴清泪：“记得，那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经常聚，喝酒聊天发酒疯，你说过经常会回来。你一直没回来，后来青明又走了，其他几个也去了城里，几年都难得聚一聚。”
“生活总是不如意。”老苗叹了口气，“我们都被各自的命运推着走，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但至少，我们还能在这里重逢。”文杰抬起头，望着那盏青灯，“这盏灯，就像我们的约定，无论多远，它都会在这里等着我们。”
两人再次举杯，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以后，我们还会在这里见面吗？”文杰低声问道。
老苗哈哈一笑：“会的，只要这盏灯还在，路闵，海信，范毅，他们都会来的。”
直到夜色浓郁，两人才挥手告别。
浊酒融春意，青灯话岁寒。在这个暖暖春日里，他们用浊酒，重温了那段被岁月遗忘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