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偶然路过兴庆公园,想来也无事,便进去走走。一进公园,我即被立夏之时带有花香的微风所拂面,阳光慵慵懒懒地洒在身上,小路两旁的植被也变得翠绿,初夏时的光景在这方圆之内一览无余。清新的气息也似乎将我这一段时间的哀愁冲刷地淡了些,我天真地这样以为。
我踏着浑圆可爱的鹅卵石,不紧不慢地沿着西边的小道走了许久。道路两边大理石纹的长椅上或坐着打情骂俏的年轻情侣或坐着已然耄耋之年的拿着扇子聊天的夫妇。这悠闲的田园般的气氛竟让我有些许感动,何其乐哉,我亦有些许嫉妒,在我每日辗转梦难寻时,竟有人可以如此快乐,真是不公,这世间哪来这么多笑容!但我旋即便打消了这个愤世嫉俗之人才会有的念头,毕竟谁人不曾有过灿烂的笑容,而又有谁人看似灿烂的笑容下不曾掩藏着难以言喻的忧伤?
正当我思绪万千之时,一声婴儿的啼鸣将我扰乱,我循着这啼鸣声望去,只见一位老妇人推着婴儿车在一株海棠旁歇息。车内的孩子约莫三四个月大,这孩子粉扑扑的小脸、弹吹可破的皮肤、怀内一双灵活抖擞的小手,看了着实让人心生怜爱。旁边的那株海棠散发出阵阵幽香,在阳光下投射出细碎而斑驳的影子,海棠花随着微风上下摆动,这温婉娇柔的画面不禁让我触景生情,那些曾经流经内心的风景又一一浮现在脑海。
我走到那株海棠旁,伸出手轻触海棠纤细的枝梢,那枝梢上吊着樱红色的海棠花,花瓣饱满,色泽娇艳欲滴,花香沁人肺腑,令我陶醉,这海棠就像是平安时代藤原家府上婀娜多姿的歌舞伎一样,风情万种的身姿使观者忘乎所以。我在这株海棠旁矗立了良久,想来,这风中摇曳的海棠,如若能永远含苞待放就好了,若是能永远含苞待放,那对花开时的期待便能携之隽久,可花一旦盛开,就只剩刹那时的芳华,令人怜叹。
假如这株海棠旁立有木牌的话,我想我大概会写上“谷间流水,石亦歌咏”之类的俳句吧。此时在花下的我再读那些咏花的俳句时,每个字在忽然之间都变得有血有肉,动人心弦。感叹之余,一阵疾风袭来,花瓣随风飘落,我俯下身拾起花瓣,不觉间已然泪目。深埋我内心的那份真挚的情感亦如这飞落的花瓣一般,含而不露时期待着它的开放,可一旦倾诉,在花开之时便被疾风吹落,追悔莫及,这是何其美丽的悲哀啊!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日本人赏花时喜欢花之盛开,却更喜欢花之凋落,因为凋落关乎着时光之流逝,关乎着美之失落,关乎着风与花的决绝。较之盛开的花朵,凋落的花有着物哀之美,让人沉浸在悲剧的喜悦之中潸然泪下。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間,寂寞何以堪。所谓花见之悲喜,至此,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