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北门坡的石头路口,坐落着一副牌楼,那牌楼是四十年前由四十铺镇一个姓郭的后生所雕。这么多年过去了,石牌楼依旧屹立不倒,只可惜,那雕牌楼的后生却在雕完牌楼后就出了事。
牌楼旁边的小饭店挺多,但生意最好的就数“郭杜小吃店”了!
小吃店店面不是太大,五十平米左右,大致简单的装潢,墙面也是简洁的白色系,没有任何点缀。店里开两个门,左边负责卖肝子碗坨、凉皮,右边卖羊杂碎和油旋,两边用墙隔开,中间再通一扇门。由于店面不大,里面摆得餐桌也只有四五张而已,每张桌子上放一篓竹筷,一个乘着醋的小青花白瓷壶和一小瓷碗羊油辣椒酱。几个蓝色圆凳随意摆放在地上。
虽然店面不大,但小吃店早已声名远扬,长年累月生意红火。早上七点开门一直到晚上十点,店里仍然有客人前来过过嘴瘾。客人们或独自享受,或三三两两结伴而来,边吃边拉话。人多时,店里几乎站不住脚,客人们只能在外面等上一拨人走后再进来入座。
店主家忙里忙外,收拾了这桌再给那一桌端上。操刀的师傅熟练地将蒸好的整个荞麦碗坨从中间平切成两份,再快速地将其切成厚度为一毫米的长片,揽入浅口瓷碗,浇上特制的肝子辣酱,再由服务员端给客人,直让人垂涎三尺。
油旋由右边的另一个打饼师傅负责。铁板上铺上一层油,慢火烧着,间隙,师傅将包了酥油的一大团面放在案板上和匀,擀平,包上葱,韭菜,调料等慢慢卷起,切成手掌大小的剂子,再将剂子两边拧住,调料便被包在里面。为了让饼成多层,师傅便把剂子多拧几次,再用手掌把面朝内压平,放在案板上擀成三四厘米厚的圆饼,置于已经烧热的铁板上,间时翻面。十几分钟后,那酥脆可口的千层油旋饼便可上桌。
羊杂碎一直以来就是绥德特色小吃。主要材料是羊肚,会入剪成一公分长的细粉和切碎的芹菜,撒上一把香菜,加点羊油辣子,就着油旋,堪称绝佳美食。
虽说绥德人差不多都会做这些小吃,但能把这独特的味道做出来的却只有“郭杜小吃店”。出门在外的绥德人,一旦回来了都不忘再回味一下只有绥德才有的特色味道。
是的,那是绥德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
能把“郭杜小吃店”开得这么红火的人却是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经营。老太太的名字叫杜鹃。
四十年前,杜鹃的父亲在城里支起一个卖油旋杂碎的摊子,杜鹃常来摊子给父亲帮忙。她家就住在北门坡上,摊子也离她家不远。当时,从四十铺镇上来的年轻的石匠郭刚正揽了活给北门坡路口雕牌楼。他二十三四,年纪不大,但刻得一手好石雕。牌楼顶上的两条龙经他一雕竟张牙舞爪活也似的,就差腾了云活脱脱飞起来。地上的一对避邪的石狮子也活灵活现的,蹲在牌楼前嘴里含着石蛋蛋玩儿。
杜鹃的摊子离牌楼不远,很多时候,杜鹃就坐在摊前手抚着搭在胸前的长辫子看那个后生一手拿锤一手拿钻一下一下得凿石头的样子。都说四十铺的石狮子传神得很,杜鹃这下果真服了四十铺的石匠。
郭刚在做活饿了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去杜鹃的摊子上买碗杂碎买个油旋吃。看他啃着油旋大口吃杂碎的憨厚样子,杜鹃忍不住凑近想和郭刚拉上几句话。她问他才抬起头回答,对着杜鹃笑一笑,一副憨厚的绥德汉子的模样。
后来,郭刚几乎回回来杜鹃的摊子上吃饭。杜鹃的父亲深知女儿的心思,便背地里主动去找郭刚谈谈。谁知,郭刚一听杜鹃父亲的话,脸直红到脖子跟,一直用手挠头,半晌才低低回了一句话:“嗯……叔,俺也看……看上鹃儿了。”
杜鹃的父亲笑了笑摇摇头走了。
这事就算成了。男要娶,女愿嫁,双方家长都开始张罗两娃的婚事。婚期就定在郭刚完成牌楼雕刻的三个月后。
眼看着牌楼快大功告成了,杜鹃喜滋滋地揣两个油旋给郭刚送来。郭刚从牌楼上下来,放下手中的锤子笑嘻嘻地接过去,塞进口里大口大口地啃。杜鹃笑着问他,好吃不?他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吃好吃,你做的啥都好吃!”杜鹃低头笑而不语。
这石雕是个精细活儿,一个月后,牌楼总算雕好了。可杜鹃和郭刚的婚事却永远不能如期而至。
原来,郭刚在牌楼雕好后,忘了将放在石牌楼顶上的锤子也同时取下来,他急着去找杜鹃,刚下了牌楼就被不甚掉下来的重锤砸中脑袋。被众人拉进医院后,郭刚昏睡了一个星期,醒来后,他却傻到只会嘟囔一句话:“鹃儿的油旋好吃。”
杜鹃在他旁边照顾他,他也不认得,杜鹃哭到眼睛滴血。
曾经好好的一个年轻后生就这样永远地变傻了。
杜鹃不想再嫁人了,她认定曾经的郭刚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父亲恨不得把她打死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后来,她父亲也不再管她了,打发她去外地打工。
二十年前,北门坡的牌楼旁开了一家“郭杜小吃店”,这名字怪得很,念着也有点拗口,但很快有吃过这家小吃的人发现,这家店里的油旋是绥德城里最酥脆的,肝子碗坨它就是比别家的香,羊杂碎就是那种久违的有家的味道。
如今,这家小吃店开了已经有二十多年了,陪在牌楼旁边,杜鹃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