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邵军没有想到，最近的状态如同近来看的夏目漱石《后来的事》书里主人公代助如此相似，他也是在后来才发现理性难以战胜自然，自然产生的情感，如何能够抵住压制，只是他不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但读完这书，倒是让他的脑门豁然开朗，对自己的这份自然，不再浑浑噩噩的逃避起来。

他想着他是个木纳的人，不会讨女人欢心，不会花言巧语，不会体贴入微，那么这样一个光凭着鲜艳外表而内心却是一团乱麻的家伙，实在没有勇气与耐心去重新认识一个陌生的女人，至少他还是懂叶卉的，他自己如此思忖，其实他并不懂她，不懂她外表冷艳下的波涛汹涌，在今后的日子里总让他屡屡触礁。于是，在辞旧迎新的大年三十夜，他只陪家人看了一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就独自躲进房间去思考他的未来，他的心孤零零的匍匐在夜间的羊肠小道上，如蝙蝠拍打着翅膀到处乱窜。

“我是真的爱她吗？”他自言自语着，今晚他权当自己的爱情考官。

“当然爱啊，身边这么多美女都不为之心动，为何只对她情有独钟？证明我是爱她的，而且可以肯定时间没有减退他对她的爱，反而更是加重了他的爱。”他思忖着，对这份揶揄的爱，他并没有看清真相，他爱的只是一个幻象，朝着自己喜欢的模样绘制。当然此刻他是体会不到的，他被美丽的幻象牢牢吸附，只有时间与人性才能冲出重围。

“那她爱我吗？”他想起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只是她善于掩饰内心，鲜少会流露出悲情来，如果不是她对他说过的不幸福，木纳的他估计还是会一直误认为自己会打扰她，当他得知她的不幸后，他觉得更加坚定对她的爱，他要拯救她，给她所有的爱，让她得到幸福。他很明确的告诉自己，她当然爱他，一想到这点，此刻心潮澎湃，像是提前做了一场结婚宣誓般，只是今晚他唱的是处自己虚构出来的独角戏罢了！

他还想了一大串现实的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她还没有离婚，他该怎么开口让她去做这件事呢？这样做不是太自私了吗？如果他提出想法她会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呢？他该怎么与她的儿子相处呢？家人会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吗？村里的人会取笑他们吗？同事朋友会取笑他吗？想到这些，没办法让他心情舒畅，刚才那宣誓的劲头瞬间枯萎，耷拉起来。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他还是决定不再错过，他决定告诉叶卉自己的这个重大而且神圣的决定，不管她会不会同意，不管别人看待自己，不管家人如何反对，他都会一路走到底，哪怕尽头是悬崖峭壁，也在所不辞！夜间，记不清多少次被烟花爆竹声惊醒，他从来没觉得今晚的突然醒来是多么的美好，夜空中绽放着的华美一一展现在他的睡眼惺忪上空，他简直幸福的想去拥抱那一团团晕染开的烟花。

在做完这个艰难的决定后，他脸上开始泛起红晕，胃口也变得好起来，甚至于在家人亲戚面前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他不再闪躲别人的质疑，也不再无缘无故感伤。他打算着等他回厦门后再好好的开始他伟大的爱的计划，一方面是考虑到过年期间无暇顾及，另一方面是考虑到他需要培育出足够的自信心。于是，他怀揣着随时迸发的想要告诉全世界的激情，过完了春节短暂的假期，好好品尝了妈妈为他烧的菜，以及享受着清闲，他把自己养胖了点，随后再投入到工作与爱情中。

在候机时，他望着窗外一架架起飞的飞机，心情也飘浮于云端上，他给叶卉发了条短信。

“我又要飞回厦门了，最近我想了很多，等我落地后再对你说，新春快乐！”他激动的发完短信，将手机关机，走向登记口，希望高空飞翔的感觉能够让他鼓足勇气。

在睡觉前，叶卉便收到了他长长的信息，她恨不得现在就陪伴在他的身边，告诉他她的想法。于是，她一夜未眠，她知道现在该轮到她做决定了，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几颗零星凝望着她，看她沉静在沉思中。

“卉，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很多，大部分是关于你的，当然还有关于我们的，特别是得知你过的并不幸福之后，但我并没有同情怜悯之意，希望你别误会啊！最近我时常回忆起我们的过去，那段美好的时光，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多么想回到从前，还是陪伴在你的左右，看你哭看你笑，可以默默守护着你。或许是之前的我太懦弱，再加上自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对你的情感，以致于过了那么多年，才恍然大悟最爱的依然是你，可我却错过了你。

我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是我造成了自己的不幸，还有你的不幸，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或许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对幸福的夫妻。这几天我突然脑海里冒出强烈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想要给你幸福，不管你说我自私也好、无赖也好，还是鼓起勇气想把我的想法直言不讳的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再错过你，不想让自己再抱有遗憾。

我想对你说的是，你能够离婚再嫁给我吗？我知道我这个想法很卑鄙龌龊，但我真心的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弥补这些年，如果你愿意离婚而舍不得孩子的话，我会接受他的，并待他如同亲身儿子一样的，虽然我并没有能力赚的了大钱，但养你们两个足够了，总之，在经济方面，你尽管可以放心。

我不知道说完这些后，你会怎么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还是希望你能够坦诚相待，直言不讳。”

她仿佛看到了幸福的未来在向她招手，呼唤她快马加鞭的去答应他，一股股暖流涌动在她的体内，麻醉了最近疲惫不堪的受伤的心。可等她恢复平静后，不禁又黯然伤神起来，王健昨天晚上又回来发酒疯了，他哭着跪在她面前，说他这次完蛋了，打牌输钱后昏了头借了高利贷，他说他本来以为肯定会赢钱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老是比自己牌好，结果他就不知不觉的输了5万，后来他不甘心，又到他哥们儿那里借了5万，想连本带利赢回来，可这次他还是输光了，到处问别人借钱，可就是找不到人借，后来他经不起高利贷的连哄带骗，一口气又借了10万，结果还是输光。可他就是不信这个邪，出去买了两瓶二锅头，喝下一瓶后，把心一横，又借了10万，他想着反正用房产证可以抵押贷款，而且这回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全部赢回来，就这样一个赌气的夜晚，他输了30万。叶卉对着这个数字冷笑了一番，更对眼前的这个好赌如命、病入膏肓的无可救药的男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她撕下绝望的皮囊披在他的身上，她无情的双眼注视着他，恨不得赶紧让他滚出视线。

她受够了这种举步维艰的日子，没钱的日子太可怕了，口袋里空空的就好比穿戴着比基尼走在大街上一样害臊。欠了这么多钱，接下来是只有把房子卖掉，要不然他们哪里有钱可以还。这下，王健又变得老实温顺起来，他深怕她的指责，可他现在发现他更受不了的是她的不管不问，她已经把他当成陌生人了，可无论他怎么后悔，已经无法挽回局面，他当务之急是尽快把房子卖掉还钱。

她挣扎了一个星期，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斡旋，足足瘦了一圈，她一边向往着美好的新生活，一边又惧怕新生活可能会带来更大的伤害。可最终还是抉择重获新生，邵军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她一个已婚妇女居然还能获得青睐，已经是福份，她不想丢失了这份福份，她想给黯淡的生活增添一丝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