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四年,李商隐第三次参加科举,再次落榜。与他一同游学的令狐绹第一次参加科举就考中了进士。李商隐知道令狐绹的学识才华不比自己优秀,可人家有个当节度使的父亲——令狐楚。
“鸾皇期一举,燕雀不相饶。”,一表心中郁闷。纵使心中万般不服,他此刻还得赶紧回到府上,给新科进士令狐公子送上祝贺。毕竟作为令狐家的门客,以后还得仰仗这样的权贵们提携。
不过命运的转折很快就来了。他的才华引起上流权贵阶层的关注。白居易对他是称赞有加,甚至给李商隐说自己死后,若能投胎成他的儿子就好了。令狐楚对他也悉心培养,教授骈文,视之为令狐家族将来政治生涯的储备人才。李商隐文章水平突飞猛进,人脉日益广博,名满天下。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他想不中进士都很难了。
开成二年,在令狐绹的关系疏通下,李商隐稳中了进士。
8年科举,一朝及第,李商隐登上雕梁画栋的官方游船,沿着曲江池畔缓缓行驶,与当年新科进士们共赴皇家杏园宴。
曲江沿岸挤满了长安人民,为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这是长安人民每年倾城而出的时刻,也是无数权贵豪门挑选东床快婿的好时机。
幸福总是来得突然,甘肃的节度使王茂元的看中了李商隐,决定把女儿嫁给他。
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在此刻自己都实现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也,李商隐站在了人生的巅峰。
命运很快却再次转向。年轻的李商隐只知人生快意,哪知政治仕途凶险。他的愿望原本很简单,娶了大领导的女儿,以后仕途能顺顺利利。但大婚过后,李商隐突然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十分尴尬地步。令狐家属于“牛党”,岳父王元茂家属于“李党”,当时为各自的政治利益,在朝廷斗得不可开交。
一面是对自己有过帮助,提携过自己的授业恩师家族,一面是自己的岳父家族。这桩婚姻给李商隐带来的是一场无法解开的死结。对于令狐家他是背叛,对于“李党”他是薄情。现在两头不靠,只能在朝廷当一个非常小的官,官小到政治斗争的两派都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李商隐苦闷至极,一场好梦终究梦醒,而更令其苦闷的还在后面。
武宗会昌二年,李商隐以书判拔萃复入秘书省为正字,在这政治生涯的关键时刻,其母亲去世了。李商隐必须离职回家丁忧三年,这意味着年届而立的李商隐不得不放弃跻身权力阶层最好的机会。
会昌三年,岳父王茂元病逝,失去靠山。
会昌五年,守孝结束,好不容易重新回到秘书省,结果武宗去世,李党失势。以令狐绹为首的“牛党”把持朝政,至此李商隐再无可能在政治上有任何前途。
如果这一本人生日记,那再也没有比这更倒霉的日记了。自从掉进这个政治漩涡后,人生每次好像快有起色时,又会被命运无情的抛向深渊。
此时李商隐的职位几乎低得不值得在权力斗争中被排挤,他仍为仕途不得志而郁郁寡欢。大中元年,远赴异乡投靠桂管观察使郑亚,不到一年,郑亚就再次被贬官为循州刺史,他随之失去了工作。
他在穷困潦倒之际,写信给已为朝中高官的故友令狐绹请求帮助,但遭到拒绝,结果只能通过自己考试得到一个盩厔县尉的小职位。
虽然客居异乡,妻子王氏经常给自己寄来御寒衣物,是他灰暗人生中远方唯一的一处光亮。一日梦见了自己的妻子王氏,问他几时能归?醒来心中感慨良久,在那个雨夜满怀深情的写给自己远在长安的妻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而他不知道,他所期待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已经永远不会到来。因为几个月前,他妻子便在长安孤独地死去。
得知此消息后,李商隐悲痛万分。“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家没有了,以后谁还给我寄衣裳呢?
大中十一年,暮年的李商隐最后一次站在登上长安的城墙,回望都城的夕阳。他清楚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一生命运坎坷,仕途不得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回到故乡荥阳,回到梦开始的地方。次年,孑然一身,病故郑州,葬于荥阳。
李商隐寒门出生,一生在背叛,误解,爱情,夹缝中求生存,郁郁不得志。但他给后世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继李杜之后,晚唐又一座诗歌高峰。骈文成就更是一代宗师,以至于范文澜无不惋惜的说:只要李商隐的《樊南文集》存留,唐代的骈体文就算全部遗失也不可惜。正如他自己所写,“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仿佛就是对他一生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