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陕南的一个小镇,这里被延绵不绝的大山包围着,一根烟的功夫就可以在小镇逛个遍。从这里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有两种,襄渝线铁路从这里经过,一天有两趟车,早上一趟可以去到相邻县的紫阳,下午的车次可以去到安康市,那时候谁如果能坐上一次火车,在学校里是要吹上好几天的牛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水路,人们在码头乘船,20来分钟就可以抵达河对岸,再转车2个小时就可以去到县城。
整个小镇位于半山腰上,我们家住在镇卫生院里,院子外面有个一米多高的院墙,院墙外是条约2.3米的小路,站在小路上放眼望去是秦巴山脉高高耸起的大山,山下是那条上百米宽的汉江,两道天然屏障阻断了这里与外界的交融。
我的第一次意念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童年里的我无数次的坐在院墙上,盯着大山发呆,山的那边是什么样的呢?那里的人和我们长的一样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看看?一系列问题盘旋在我的脑海。
儿时的零星记忆可以在发黄的旧照片中找到答案。应该是我6、7岁的时候,爸妈带我第一次坐了火车,第一次去到印象里最大的城市——安康。照片中,我们在兴安公园坐了过山车,我妈抱着我照了一张相片,我的表情永远是那副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去了香溪洞,我们在吕洞宾的雕塑前合影,我站在爸妈中间,羞怯的扯着爸妈的衣角,老爸手中还帅气的点着他的香烟。还有在卫校我爸的宿舍里,坐在他的床上,他亲吻他男同学的样子,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年轻与纯真。
印象里,我一直是个不苟言笑,见面不会跟人打招呼,没有礼貌的孤僻小孩。长大后,我试图在童年的经历里找原因,却也找不到任何答案。也就是从那以后,我每每坐在院墙上看着大山发呆的时候,我就会给自己默默的许愿“我一定要走出这里,离开这里,去到山的另一边”。
到了初中,我真的去到了县城,住在远房的姑姑家,姑姑家是靠卖菜营生的。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忙到晚上8.9点才弯着腰,提着大框小箱回家。表姐比我大两岁,可是她俨然一副成年人的模样,做饭、洗衣、收拾家,她有种世故的成熟感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年龄。她经常板着脸,开口就怼人,好像全世界都欠她很多钱似的,她有个收音机整天播放着黄磊的《我想我是海》,还时常用她那跑调的嗓门露一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做回了十几岁的少女。
我所在的学校是全县“最好的”中学,我们那一级有4个班,我被分到了最差的那一个。来到新的班级,新的环境,最大的感触就是,学校很大,有漂亮的塑胶操场。音乐课上,老师会拉手风琴,会张开圆圆的大嘴巴,提高嗓门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唱歌,据说这叫美声唱法。还有从未学过的英语课,老师会提着收音机播放磁带,让我们听写……这新鲜的一切仿佛打开了我的大门,哦,原来好学校是这样的。
可是很快,新鲜感过去。恐惧和无奈感扑面而来,这个班里的孩子都不爱学习,以上课胡闹,和老师作对为荣。上课打牌,吃泡面,课上男同学向女同学大声表白众人起哄,地理老师上前阻止,却被打倒在讲台……唯独几个坐在第一排的“好孩子”(我在第一排),也在众多“坏孩子”的嘲弄中低头不语,走路都要绕着墙根走。有一段时间,古惑仔电影在学校里疯狂流行,男同学们换上喇叭裤,抽烟纹身都不在话下,更有甚者拿着一尺多长的砍刀放在桌肚里,说是晚上要去二中约架。这些种种的景象,让我心生畏惧,我开始讨厌上学,我只是想好好学习怎么就那么难,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坏孩子呢?就这样我坚持了一年半,因为一次“莫须有”的事件被告发父母,我决定跟爸爸说明我想转校的想法。终于,在初二的下学期,我离开了那所全县最好的学校,回到了镇中学。
镇中学的氛围是轻松的,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来自农村,由于离家比较远他们会选择住校,周一的早上总会收到他们路上采的鲜花。他们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纯真与善良,偶尔听到说谁喜欢谁,都会脸颊发红捂脸逃走。庆幸在这一年,遇到了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张老师,她一米五几的身高,长得不算好看,但皮肤白皙的就像会发光一样。她走路永远是步频极快的小碎步,像极了舞台上的京剧演员。她的音乐课同学们都很喜欢,总会认真的跟着她手风琴的伴奏,认认真地歌唱起来。也正是因为她,我学会了生平第一首声乐歌曲《长城谣》,知道了什么是视唱练耳,什么是节奏节拍。也正是因为这首歌,阴差阳错我考上了安康师范学校,在那里开始我全新的学习生活。
写到这真的有点累了,记忆就像一张张幻灯片在脑海中拂过,现在想来有好的,有不愉快的,回忆起少年不愉快的经历时,竟然会捂面痛哭。
在自己结婚生子多年以后,想想这些经历竟也有一点益处,那就是当我的两个女儿在往后的学习生活中,我一定要给到她足够多的爱和关怀,不希望我所遭遇的一切让她们经历,陪伴她们一起度过那段青春时光,教会她们如何在泥泞中找寻自己。
人们常说,人生是一杯茶,酸甜苦辣都要你自己去品尝。好的,坏的,都成就了那个独一无二的你。所以,把不好的经历一点点找回,铺开,揉碎,让它永远的封在记忆的盒子里,就算偶尔拿出来,也不至于怨恨和惆怅。带着这份情感回到当下,晚上有爱人作伴,有孩子呢喃,想来这已是莫大的幸福啦!
感恩,明天会更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