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八岁
文/朱成龙
解海东三十岁,自由撰稿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拉渣。
解海东每日的工作就是写两篇小小说,然发向各大报社杂社邮寄。
解海东家有一瓶紫色的风信子,春天来临,一朵朵小花开得分外耀眼。每每解海东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对这瓶风信子诉说。
可能风信子久听故事与倾诉的缘故,它每天都在变化着。
首先是它那白色细长的根须,每每听到快乐开心之事,便会在那透明的玻璃瓶里左右欢快地摆动,每每听到伤感凄凉之事,便会左右上上猛踢猛摆,仿佛它也在为解诲东打抱不平。
其次是它的花瓣,每每解海东伤心流泪的时候,它也会一开一合,同时还会流出一些透明的露珠。
再次是它的颜色,解海东高兴的时候,它是粉色;解海东快乐的时候,它是紫色;解海东寂寞的时候,它是白色;解海东难过的时候,它是黄色;解海东流泪的时候,它是蓝色。
一天晚上,解海东忙完手头的工作,便又开始了对风信子发自内心的倾诉,他抱怨自己老了,再也写不出年轻时候朝气蓬勃的作品了,风信子忽而花丛中出现一圈黄色的闪光的文字“你想怎样?”
“我……想回到年轻的时候。”
“我让你回到十八岁如何。”花丛中又出现一圈文字。
“当真?”解海东不可思议。
“那还有假。”又是几个文字。
“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站好,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花丛中文字不停闪动。
解海东照做。
片刻,解海东身上传来阵阵火热,容颜身形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头发变短,一团粉色半透明的光圈包裹了他。
忽而一个十八岁穿着朴素的精瘦小伙出现在房间。
风信子忽然发出了叫唤:“快快回到属于你十八岁的那个时代吧。”
粉色半透明的光圈包裹着解海东从房间一闪而逝……
解海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上下大通铺的学生宿舍里,宿舍里的十来个同学都已早早地去了学校花园晨读,唯独剩下他和下铺的两个爱睡懒觉的倒霉孩子。
忽然,几道手电筒的亮光顺着七零八落的几块破玻璃照了进来,紧跟着就是阵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睡懒觉的三个倒霉小九(淮安方言)起来早读了,不想上大学了。”
解海东捂着被子嘟嚷了一句:“反正又考不上大学。”
“哎呦,你这小九还嘴硬。”
教务处主任带着哈气连天的体育老师闯了进来,大声叫喝:“你,你,你,从被窝里出来,对,就穿着秋裤,不准套裤子,把枕头顶头上,床单扛肩上,快点。”
三个倒霉孩子在教务处主任和体育老师的撵赶下,从一个教室走向另一个教室,同时进门时不忘拿起床单甩在肩上跟同学打个招呼“我就是那个爱睡懒觉的人。”
走完三十八个教室,教务处主任带他们仨去了学校的私人小饭馆吃了早点――一碗漂着几颗菠莱的猪油面条。
五人吃完意犹未尽的揩了揩嘴上沾着的猪油。主任发话:“孩子们,父母含辛茹苦供你们上学不容易呵,你们有吃有穿有零食。我上学的时候啊,一天就两碗稀饭,一个馒头,那罪,可真不是人受的。”
说着话,主任老泪纵横。
解海东见机,跟着另外两个孩子落荒而逃。
……
解海东的座位很独特,由于调皮捣蛋爱开小差,被班主任安排在了第三排的中间位置,两边是两个凶悍霸道的女生A和B,前桌是个爱甩鼻涕的女生C,后桌是个爱蹬腿的长腿女生D。
每每课堂里总要重复同样的剧情:老师在课堂上滔滔不绝口干舌燥声音嘶哑,解海东却总是在点头打着哈欠,每当这个时候,女生A和B会分别在他的左边和右边踩他的左脚和右脚,每当解海东不想做试卷的时候,后桌女生D一个撩腿就会踢在他的小屁股上,课后解东捂着屁股跺着双脚直叫疼。
有人说左右两边的女生A和B是班主任老师安排的,也有人说她们是自愿坐在解海东两边的。
可是真相在A和B的心里,A自初中便慢慢喜欢上了单薄清瘦的解海东,而B则是A最好好的闺蜜,每每A将自己对解海东的心思讲于B听,B总是一脸忌妒,凭什么你喜欢东东,我不可以,渐渐两人较上了劲,谁也不让谁,这可苦了解海东的两只脚啊!
前桌爱甩鼻涕的女生C最看不惯自己后面的一男二女了,每每女生A和女生B互柤赌气吃醋的时候,女生C便一个鼻涕甩在解海东米黄色的裤子上,嘴上还不忘轻哼一下。
解海东后排的女生D是解海东苦苦暗恋三年的人,每每两个人抱着书本擦而过,二人眼神汇集彼此心领神会,可就是从来没说过话,年少的解海东害羞到不敢壮着胆子跟任何一个女生话话。
D每每看到女生ABC有意无意的靠近解海东,她心里便升起一股忌妒的无名火,索兴一脚踢向呆瓜解海东的小屁股。
高考的日子每天都在倒计时,每天课桌前纷发的试卷堆成一座小山,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做不完啦,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解海东每天五点摸黑起来晨读英语,课堂是做着一张又一张试卷,着急的老师也只有抓紧时间挑着重点的难题一一讲解,一个又一个幻灯片,一道又一道试题,再加上女生ABCD的有意无意捉弄,晚上十一点解海东才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爬上床。
觉是真的很好睡,时不时出现一个甜蜜的美梦……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假,解海东和女生ABCD并没有做试卷也没有回家更没有逛街。
空荡的教室就这样坐着一个男生四个女生,彼此沉默不语。
解海东整理着一张张试卷,捆上又放开,放开又捆上,忽而双手掩住脸,一声长叹……
C忽而从抽屉里拿出那条解海东最爱穿的被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米黄色裤子掉头安静地放在解海东课桌上,而后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教室门口……
A从书本里抽出一封封信放进解海东手里,而后右手掩着泪跑出教室……
B追着A跑了出去……
教室里终于只剩解海东和女生D一前一后的坐着。
时间是流转的仿佛又是静止的。一秒两秒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忽而二人四目柤对,一句话同时说出了口:“我有话对你说。”
然而是沉默,双方害羞的低下头去,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教室里很安静,安静到彼此可以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忽而解海东和女生D红着脸偷偷抬头向对方偷看,四目匆匆一瞥,又连忙收了回去。
桌子下面,四只脚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忽而碰上,又赶紧分开,然后再碰上再分开,无意中两人的膝盖撞在了一起,双方的脸更红了,心跳更快了。
忽而解海东和女生D大胆的抬起头,水汪汪的目光终于又重新交织在一起,呆呆的看,痴痴的瞧,谁也不想先移开。
忽而解海东和女生D同时紧张的握着对方的手,一触即分,随后又紧紧的握在一起,再次四目相对,两个人单纯水灵的瞳孔分别印着对方专注痴情的身影,许久许久,谁也没说一句话,静,仿佛同时又在动着,静的身体,动的是心跳。
就在解海东和女生D难分难舍脸红心跳的时候,女生A拉着女生B和女生C闯了进来。
A推了下解海东:“呆瓜,走,吃饭去。”
女生D羞涩的抽回双手,拢了下额前的刘海。
女生C直接了当的推了下A:“看你做的好事。”
女生B拉起女生D一行五人直奔小饭馆,解海东极不情愿的走在后面,冲着女生ABC轻轻跺了下脚。
三天后,高考在一场阵雨中如期而至。
解海东觉得语文发挥失常。A只是傻笑。B不时的跺着脚。C一如往常一样文静。D只是笑笑。
高考结束后,大家赶赴学校填报志愿,A填的农业大学,B填了理工大学,C填了师范大学,D填了军校,解海东填了公安大学。
当天下午,同班同学聚会,大家都喝了不少,烟也抽了几根,一人花费一百,菜倒是花样繁多,奈何分量太少。
晕的晕吐的吐,更有解脱动情的一对直接去隔壁开了房。
房间太小又不隔音,阵阵忽高忽低的沉重呼吸声传入解海东和女生ABCD的耳朵。
D很好奇,小声对解海东说道:“他们在干嘛?”
解海东小声说:“兴许在打架吧。”
A接茬道:“才不是了。听这动静也不是。”
B说:“兴许是酒喝多了难受的。”
C大胆的说道:“他们在……那个。”
众人恍然大悟,四名女生齐刷刷的看向解海东。
解海东一时惊愕躲进了洗手间。
片刻,解海东一出男厕所,即被女生D堵在墙角,女生D红着脸醉熏熏的说道:“解海东……你到底爱不爱我?”
解海东害羞的低着头,着急上火的女生D一把扶起他火热的脸颊,正视着自己的目光。
解海东害羞的头向两边不停地动来动去。
女生D火热的目光直盯着解海东躲闪的目光,忽而大声的说:“说你爱我,快!”
解海东害羞的再次低下头,女生D重重的踩了他一脚,跟着两只小拳头不停地落在他的胸口。
十分钟后,解海东终于鼓足勇气大声地对女生D说:“D,我……爱……你。”
女生D生气地说道:“我没听到。”
解海东在女生D的注视下,躲来躲去,偏偏女生D的双手一直拦着他不让他逃。这个躲闪和反躲闪的动作一直持续了十五分钟。
忽而女生D生气的跺着脚说道:“你要是再不说,我找别人了,反正是一大把的男生喜欢我,哼!”
解海东终于大声地喊出了三十三个“我爱你。”
女生D把解海东壁咚在墙上,红着脸娇嗔的说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解海东点头如小鸡啄米。
女生D忽而踮起脚尖轻轻的吻在解海东的额头上,旋之一触即分。
而此刻他们的不远处,女生ABC正古怪的抱着一团,彼此又亲又抱,可是彼此的眼圈中分明浸出了某种潮湿的液体,滚了又滚,落又未落!
随后是漫长的假期和等待。
那个时候,众人还没有手机,便用座机一遍遍地诉说思念之情。
女生D每晚在梦里总能梦到清瘦高大的解海东,她默默的在心里想过一千种要见解海东的方法,奈何全都说不出口,最后以家里要刨花生缺人手为名把解海东“骗”到了家里。
两人见了面只是不说话,闷头干活,时而女生D会瞧上解海东几眼,想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这呆瓜解海东也太傻了,只顾闷头刨花生!
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后,同村的女生A找女生D玩,一眼看到一脸清秀的解海东,女生A呆呆的看着他。
而这短暂的一瞬恰巧被女生D看在眼里,她轻咳了一声,随即提议三人一起到村头转转。
三人出了门,左转转右转转,去过小河边,去过菜地,去过杨树林,一路沉默无语。
慢慢的,夜深了,三人打着哈欠转进了一间空屋子,简陋的房间,一扇窗一扇门一张大床。
三人坐在竹席上聊理想聊学习聊大学,唯独没人提及情和爱。
说到后半夜的时候,电灯无缘无故熄了,女生A和女生D有点怕,便靠在解海东身上,女生D枕在解海东的大腿上,女生A倚在解海东的背上。
三人聊的热火朝天,却又各怀心思。
夜更深了,更静了,几缕皎洁的月光透过几片沾满灰尘的玻璃照在三人身上。
三人的心一阵阵跳的飞快,仿佛这破旧的房间除了讲话声,就是火热的心跳声。
几次女生D想抱上解海东献上甜蜜一吻,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A,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女生A的心里有千万句话要对解海东诉说,诉说这几年来的痴迷与单柤思,奈何此时此刻太不“方便”了,她只有把那已到嗓子眼的肺腑之言烂在肚子里。
夜更深了,他们脸更红了,心跳更快了,身体也更热了。
那年他们刚好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