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很早就发现了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平行世界的人。对方是10年前一部热播偶像剧的女主角,前几年嫁给了一个模特出身的人气男演员。女演员的人生便是李智想要的人生。她们年纪相仿,相貌相当,但人生截然不同。10年前的李智刚刚20出头,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艺校毕业,没有和同学一样选择到横店蹲点当群演。她回到了家乡,一个二线城市,在家人的安排下,进了一家政府单位,当起了网络上的红人“政府单位的临时工”,过起了家--单位二点一线最平乏的生活。
李智很喜爱这份工作。甚至可以说,从进到单位的那一天起,她就想好了,这是以后自己要走的路。李智的部门是单位里工作量最大但也最核心的部门--公诉处,她的岗位是书记员,负责接收公安机关和反贪反渎自侦的案件,接收后再分配给各位承办人,陪同提审,整理各类文书 ,移送案件到法院提起公诉。但文书里书记员的名字写的并不是李智的名字,真正的书记员是一位选调生,请假三个月在封闭式培训,准备司法考试。而李智,就是她的幽灵替身。事情她做,名字是选调生的。李智的工资也只有800元,那800元的列支也不是发银行卡,而是综合处的同事从其他名头里挪来的支出。但李智还是热爱着这份工作。她喜欢法律,为此自考了法本,也考过了司考。只是,自考的法本,基本上达不到单位里招考新科员的资格。而公检法系统阳光后,职工的提报也不能直接经过政府审批就可签署职工合同,职工也同样需要正常的报考。有一年,她报考了职工,没进,便也泄了气。
在单位呆了3年,毫无进取心般。工资从最早的800元涨到了1200元,那400元是处长和几个主诉自己的主诉补贴额外分出来给她的。处长说怕她呆不住。她本本分分,稳稳妥妥,呆了3年。第三年,来了一个新的分管副检,从省院调来。同年,又来了一批新毕业的选调生,选调生里,有一位她中学的学弟。
分管对她是极好的。看到她杯盖破裂了,说自己买瓷杯的时候,多给她买了一套。她诚惶诚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想着就是一套杯具,怕拂了领导脸面,终是收了。尔后,分管至她办公室多了走动。听人说,分管刚离异,她略有些心惊害怕。怕是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套职场潜规则。这时候,她大概就已经喜欢上那个学弟选调生。却也不主动,十足她的个性。什么都不敢争取什么都但求走一步算一步。
偶然一次机会,几个同事一起看电影。有她,也有选调生。看电影的时候,她就坐在选调生隔壁两个的位置,他们一行7个人。不近也不远。散场了,几个人又一起吃羊蝎子火锅,热聊着他们的大学他们的专业他们遇到的哪一些奇葩案件。即便做着同一份工作,李智还是分明感受到了差异。那一瞬间,顿觉心灰意冷。席间,有人调侃选调生。说是有人介绍了一个老师给他,市区有2套房,家里父母也是老师,独生子女条件不错。两个人论家境、工作都是相当,但是选调生拒绝了。之后有人提起,李智也是单身,两个人可以考虑考虑,一个单位,方便往来。不知是谁,冷不丁来了一句,“他老师都看不上,眼光那么高。”没有往下说,谁都明白其中意味。
在单位的第四年,上一任的检察长5年期满调走了,从教育处调来一位新检察长。大概从前不是公检法系统的,所以凡事比较谨慎。有人刚好借机想要拉下公诉处的处长,传闻是和处长竞争副检的竞争对手,无从下手,便从李智处出手。说是李智家里和处长是亲戚关系,仅仅凭借着他们都是李姓的姓氏。其实,当初李智进来,纯粹是因为表姐夫是法院民庭的审判长,还是处长想要找个临时工,帮忙缓解工作,毕竟编制有限,人手不足,公诉的案件比其他部门总和还要多上好几十倍。于是,猝不及防的,李智被解聘了。处长说是保她不了,其实,李智也心知肚明,保是难保,多半更是怕牵扯了自己。流言真假,没有人辨别真伪,有了流言,总归是不利的。走的那天,处里给她践行,分管副检同期任期满,过两个月也要调回省院,大家也叫来了他。副检念叨着以后常联系哈。李智笑笑,回想好在当年没有微信,不会来一句,你微信多少,我加你一下,不知如何拒绝。
过了大半个月,李智到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上班,做的是儿童剧、舞台剧的演出,也算和专业有点挂靠。同期的同学,有一个算混的尚可的,在一个卫视当主持人,不知名但也有固定的栏目。有一个走相声圈,跟着从前的系主任混。其余几个,继承家业的继承家业,嫁人的嫁人,留校任教的留校任教,全班18个同学,倒没有一个真正做了演员这个行业。说是南方二线的城市里,演员这口饭吃不上是真,但若真的喜欢了,又怎么就当不了北漂呢?李智是怯弱的,不敢离开父母的怀抱,更不敢去挑战自己,所以浑浑噩噩地就这样度过着自己平凡的日子,过着羡慕别人的人生。
又过了大半个月光景,从前的副检联系她,问她来不来一个茶居,他在泡茶。他说给她介绍一个工作,宣传部里一个空缺的岗位。她忙不迭说是已经上班,谢绝了。他又笑着那来泡茶也行。她顶蠢,道,我不喜欢喝茶,谢谢领导。此后,便再也没接到副检电话。从头到尾,他也没明说什么,她也多是猜测,也从未与人道。想着,哪怕真如自己所想,对方倒也知趣。后来过了1年有余,听说他是再结了婚,和当初自己做了替身的那个选调生。选调生也在婚后调回省院,据说在省院混的风生水起。
几年后,李智从当初那家小文化传播公司的宣传策划混到了市场总监的头衔。公司也从当初的儿童剧、舞台剧做大到办演唱会、见面会。她见到了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演员。女演员自己打趣说,我们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在李智看来,女演员更甜美,结婚后气场也更柔和,虽然还未有子女,但老公是出了名的对她宠溺,眼里写满幸福。而李智,偏英气,步入职场后,锤炼成雷厉风行的个性,人也更显锐气。
结婚的事,李智再也没有想过。到了年底马上35周岁。李智心惊,但也淡然。这些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事业上倒是对比从前,有了些许进步。给自己买了一套单身公寓,偶尔旅旅游,闲暇之余,报名学一学架子鼓,和朋友一起写着歌,就在朋友的酒吧里录着,锁在朋友圈。自得其乐。有不甘心的也有贪心的。但现下是,尚算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