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 礼
余小然站在地铁口,手里拿着一袋没有吃完的鲑鱼芝士百吉饼。
地铁出口处的气氛黏重闷热,艳阳焦灼,好像在地面上抛了锚,就连偶来的一阵风,都似热浪滔天。
她在原地杵了一会,右手握着的那张婚礼请帖已经被揉捏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废纸,鲜红色的染料附着在了她的手心上。
旺角的街景依旧如昨日,余小然胡乱地把请帖塞进包里,走进了位于地铁站旁的世纪百丽大酒店。
扶手电梯迟缓上行,余小然侧身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一身干净利落的体恤衫和浅色牛仔裤,健康的肤色,尖尖的下颚,高梳起的马尾辫衬托出光洁的额头。
大堂布置得华丽别致,宾客熙熙攘攘,彩色的气球和香槟错落各处,一派幸福洋溢。新娘子是个有着漂亮脸蛋的高个子姑娘,听闻是某家杂志社的御用模特,白皙的肌肤配上姣好的身段,果然是宋银川喜欢的口味,她一点也不意外。
“余小然!”
这时宋银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答应,仿佛是某一天平常的中午,他站在教室门口喊她去楼下吃车仔面。
六年前,他们一起离开南方小城来香港念书。
余小然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文豪气质,思维复杂跳跃,用宋银川的话来形容就是:笨也笨不到点子上,聪明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好像从别的星系来的。
余小然很喜欢吃,这也是她和宋银川臭气相投的原因之一,小到鸡蛋灌饼的路边摊,大到珍馐野味的大酒店,一有空闲,他就开着他那辆老旧的卡罗拉,载着她从柴湾吃到屯门。
余小然确实是喜欢宋银川的,只是宋银川从来没有表态,她只好一直往肚子里咽。
直到有一次圣诞节,她在宋银川租的公寓里一起喝啤酒看碟片,两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胡乱说话,宋银川酒劲上来,用力抓着余小然的胳膊,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再到脖颈、锁骨,然后慢慢解开她的上衣,她有些迟疑,但还是回应了他。
第二天醒来,宋银川从身后抱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
结束了香港的课程后,他们回到了家乡,宋银川也正式从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国企做制单业务员。刚踏入社会意味着普世价值观将会受到世俗的摧残,他疯狂地爱上了一个脑子里没有半点油墨的歌舞女郎,就因为长得好,他脸上有光。
靠脸蛋支撑起来的感情总是不堪一击,没过多久他们分手了,宋银川又开始找余小然出去喝酒摊心事。
一天晚上,他载她去海边兜风,回家的时候,他无意间握住了余小然的手,停格了一会,他用大拇指轻轻搓揉她的指甲,问她怎么不去做个指甲,或是涂个鲜艳的指甲油。
她突然对他很失望。蓦地,她转身问道:
“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余小然终于说出了这个他一年多来都不想直面的问题。
“比好朋友更好一点。”
宋银川愣了愣,慢慢吐出这一句。
余小然听罢,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车,再没回头。
她与宋银川,终究不同,他已经找到了新的齿轮,在人生道路上咕噜咕噜没羞没燥地滚着,而余小然仍站在原地等他,七零八碎。
几个星期后,她打包好行李,去了新西兰,在当地的一间杂志社里做专栏作家。
余小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为宋银川做的最后一件事,竟是走出他的人生。
大堂里开始响起婚礼进行曲,宋银川携着新娘子缓缓步入舞台中央,然后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新娘,说了很多婚礼誓词,余小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看着他那张曾经也情深意浓望着她的脸,竟觉得十分滑稽。
余小然举起面前的红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跟着在座的宾客们一起鼓掌,致予新郎新娘最真挚的祝福。
(完)
作者:YU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