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枫三岁生辰那天,她搬了个彩色的专属小板凳,坐在他们家药铺门口的大红蓬底下看灰蒙蒙的下雨天。如果有人想从模糊的雨帘里辨认这个刚过三岁女孩,那他一定会看到一个棱角还不分明、只依稀判别出小小个头的身影,以水水的大眼睛张望四周的姿势略微老成。
而路过药店的行人却看不见彼此的神色,因为雨太大了,头稍微从脖颈上抬起一点,都会被滑溜溜的雨水吻上。
再过两个月,小枫的双胞胎妹妹即将从新海城出生了。多了个妹妹,对方还是她的双胞胎,她和她未出世的妹妹可能会长得一模一样,也可能会因为异卵拥有不同的脸,对此她不得而知。其实,在药铺里忙活的爸爸一直都知道将有个小女儿,却没告诉他那即将晋升成大女儿的女儿。小枫都不知自己会有个妹妹,只知道自从这场雨开始下,已经下了快八个月了,日日夜夜地还没有停过,,红色的遮阳蓬叮叮咚咚响彻耳膜。有天晚上,已经过完了中元节,天气很热,小枫不确定是热醒的还是被无止尽的雨声给吵醒的。她摇醒了睡在方块砖上的爸爸。
“爸,刚刚我的梦里,也下雨了……”小枫又扯了扯让细汗紧紧贴上的背心,疑似汗渍的东西像是结成了白盐晶体,在下着雨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雨什么时候才会不下啊?”
“乖,你妈妈回来了,自然就不会下了……”
年轻男子半睁开朦胧的眼睛,一手摸摸女孩的头,一手摸摸自己的下巴,没有胡子?嗯嗯,都这么久没长胡子了呀。
“小枫,再睡会吧,睡不着去楼下,看看报纸。或者……去储物间找有没有其他好玩的东西……”
“哦!好啊。”
冯小枫的眼睛像被点亮了五十瓦特,若有所思地跑下楼来,朝着废弃已久的储物间奔去,小短腿在茶米罐上踮起脚尖,“扒拉”一声灯光差点闪瞎了双眼。
第二天早晨,打开天窗,雨又下了一整夜呀,再次映入好久没留胡茬子的年轻男子的朦胧的睡眼的,是他女儿小枫与小圆板凳的身影。
男子摇了摇头,砰砰砰地下楼来,用钩子把药铺的铁闸门打开一半时,他的女儿就搬起板凳借着小身板的优势冲出了家门,老僧入定地坐在门口,活像在他们家仓库里看药材的阿猫多多。
男子将一切开门迎客的准备做完后,拍了拍女儿像鸟窝似的头,“走,我和小枫吃早饭去!吃完我们再一起坐门口等妈妈回来?好不好?”
“好吧。”小女孩皱起像将军一样好看的剑眉,小手搭上了对面伸过来的大手。
早饭还是白粥加鸡蛋,爸爸美其名曰“一日一鸡蛋、医生远离我”,小枫又嘟起小嘴,
“爸!你不也是医生吗?医生一直在我身边都没有远离我。”
被称为爸爸的年轻小伙子尽管想让自己笑得一脸温柔点,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岔了气,他还忍不住自己略脏的手掐了掐孩子的脸蛋,幸好他那位河东狮的妻子这几个月都不在身边,不然又要拍掉他的脏手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儿啊,这么小就长成美人坯子,还油嘴滑舌的,长大了可怎么办哟!”他笑得依然没心没肺,仿佛忘了他父亲临死前的预言。
而再多的笑依然抹不平他眉间生来携带着的忧郁神色。这一点,旁人或许难发现,来往街坊也难发现,他的妻子却一直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