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唤“陈陆”的年轻女子刚往茶盅里添了三勺茶叶,等水沸腾的空隙,看着她的两个双胞胎宝贝在晴朗的天空下,手握着手,看到丈夫在台前细致地来回抓药,她感到了人生若在此刻画上句号,也是美满的。
她重新回到南镇的时候,这里下了十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一停就放晴,太阳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就出来了,也看出了绵绵细雨的痕迹,路上积水还没干透,可以在地上看到一圈圈彩虹。那时,她抱着已三个月大的双胞胎之一凤儿,寻着小巷拐了几个弯,熟悉的家门就在眼前,她远远瞧见一个拳头大的小人儿坐在家门口,立即伸手捂住了颤抖的嘴巴,刚想转身整整情绪,只听见前方小人儿踉踉跄跄地跑来,叫着“妈、妈!妈……我是小枫……”那声音从心底里发来,用了整个心脏的力量来支撑着,传到她的耳膜。
她的眼泪终于没再忍了,一把抱住来人。
沸水“咕噜咕噜”在炉上冒泡泡,大女儿小枫还在摇椅边摆弄着婴儿的小手,这是她和双胞胎妹妹这两天新的打招呼方式,风儿朝着空中伸手后握紧拳头,眼睛水灵灵的和姐姐一样大。
小枫看久了如湖水般的双眸,突然打一哆嗦,这会儿她该是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另一个自己?不是的,小婴儿和自己明明不同呀!
“妈妈,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皮肤丑丑皱皱的吗?”
“你小时候?你现在才多大呀!现在就是你小时候……”女人在一旁绕了一圈手腕,把沸腾的茶水倒出来。
小枫又不甘心,转身问父亲:
“爸爸,这是我吗?”
爸爸正在用闸刀“啦嗤”、“啦嗤”有节奏地裁碎药材,一旁小女孩的问话打乱了空气中的节奏,这位赤脚医生一下就把手给削下一大片皮,血直流着纸巾也差点止不住,最后还是成功地绑住伤口。又要好几天不能沾水了,真麻烦!
小枫仿佛被吓呆了,愣在一旁,看妈妈手忙脚乱地帮爸爸止血,而爸爸则紧皱着眉头没说一句话,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棘手的事情。直等到爸爸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
“小枫你来。”冯小枫愣愣地走过去。触摸着刚刚包上纱布的手,问:“很疼吗?”
“我要告诉你,这是你的亲妹妹,她是和你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不是你。”
爸爸这副样子像什么呢?像在指着妹妹对她说,这狮子是爱吃人的,别靠近它。
“你说啥呢,她听不懂!”
不,其实小枫听懂了一点。即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妹妹不可能成为她,她也不可能变成妹妹。双胞胎总是在最相同的眉眼间,走向全然不同的命运。看着妹妹的时候,冯小枫差点被眼中的漩涡卷进去。那样痴情的眼神简直不像姐妹。
那样的注目持续了十年之久,茶叶开了又卷,缩卷了又展开,仿佛十年前爸爸手指上的血光之灾换来了十年的岁月静好。
大女孩已十三岁,自从四岁开始,她的生辰都是和妹妹一起点的蜡烛,吃的蛋糕。
小女孩也十岁了,天天跟在姐姐后边干好事,干坏事,两人都怕猫,却还兴冲冲地跑去仓库,端着一碗水放在角落,打算喂猫,褐色条纹花猫在暗处睁着绿色的眼睛,“喵”的一声吓跑了两人。小枫拉着妹妹的小手跑上了天台,同样蓝色的裙子,被裙子的主人们稍微提起,拖鞋蹭蹭地在楼梯间作响。
从天台往下看的时候,小枫看到了一辆黑白色面包车停在了药铺门口。
“是警车耶,小枫。”凤儿从没把小枫当作姐姐,妈妈说双胞胎不分大小。
“嘘!”小枫捂住了妹妹的嘴巴,“我们要躲起来!”她跟着爸爸看香港电影时,经常看到警察抄家的画面,因此,对楼下那东西有不比常人的畏惧。
姐妹俩躲在暗处观察,药铺里几位男子环绕了屋子一周,看到男子从屋里出来,朦胧着刚刚睡醒的样子,一下子就拿出手铐铐住了男子从眼睛处放下的手腕。
几人又对话了一番,冯钟只来得及和陈陆招招手,让她进店里去,只来得及说:“让孩子们放心,过几天解释清楚了就回来……”就被警察截住话头,拉进车里,盖住了门。
等到冯小枫和冯凤儿到达楼下的时候,车子已朝新海城的方向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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