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妻子说要去日本,我开车送她去的机场。路上,她问要不要给我带把电动剃须刀回来?我说不用,我已经有三只剃须刀了,而胡须却很少。她问怎么会有三只?我说都是从前仰慕过我的女子送的——仅此而已。
这种说辞,虚虚实实,捕风捉影。说得多了,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否确有其事。做人嘛,不能假正经,也不能真正经,最好的状态是假不正经——平日里多些胡扯八道,先把水搅混,有鱼的时候顺手摸一把没有谁能知道,露出马脚也好辩解。看客,是这么个理儿吧?
妻子又问我,不要剃须刀,那你想要什么?上网看了日本的手帕很好,要不给你买几方吧?这倒是个好注意!我说,好吧。
说到手帕,倒让我想起加藤先生——
那年冬天,我的朋友海哥南下来找我玩,说同行的还有位日本哥们儿,便是加藤先生。我去机场接他们的时候,没觉出同来的是日本人——加藤的汉语讲得好,比大多数中国人都要标准。海哥介绍说,加藤八十年代就来中国工作,虽然中间断断续续离开过,但累积起来也快三十年了,算得上是中国通。
后来的几天,我发现加藤对中国不是一般的通。我们去逛古玩市场,他对那些假货、垃圾货不闻不问,东西只有到了文物的级别,他才会多看上几眼。他说,早年曾从市场上买到过黄花梨的小桌,至今还留着呢。我夸他懂行,他说他喜欢中国的国粹——还会拉二胡呢,师傅拜的是闵惠芬。听到此,我不得不对这位洋鬼子刮目相看……临了,我拿出六只清代的青瓷茶盏送他,他谢过收下。
晚餐时,我邀请两位学生模样的女孩出席。落坐后,姑娘们去卫生间,加藤起身帮她们把餐巾铺好、餐具摆放好,显得很是体贴。席间聊起来,得知加藤的妻儿都定居美国,而他自己则有位做歌手的女友在日本。说到此,他看了眼旁边女孩中的一位,说跟那女孩长得很像,意味就有些深长了。
那位长得像日本歌手的女孩,姑且称她小F吧。加藤先生说自己马上要回趟日本,问大家需要带些什么礼物?女孩子自然是化妆品。加藤问:“给岳先生送什么好呢?”小F抢着说:“化妆品。”听到她这样说,加藤满脸狐疑,我连忙解释说:
“别听她瞎掰,这是个玩笑。要不这样吧,我多年来有使用手帕的习惯,加藤先生就给我带几方手帕吧。”
这时,加藤立即从裤兜里摸出一方手帕,冲我说:“是这个吗?没问题。”
过了段时间,有天夜里海哥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天津,跟加藤在一块儿喝酒,准备第二天来找我。可次日等到天黑,也没有消息。于是,我跟海哥打电话,他没接;又打给加藤,他说海哥头天晚上喝高了,还躺着呢,说过什么也全不记得了……我冲他打趣道:
“加藤先生,给姑娘们买化妆品的事早忘了吧?”
“早买好了。给你的四方手帕也备好了。可海哥不做安排,我自己也没办法过去呀!”他说。
我从加藤的话语间听出了怅然,感觉到他挺想再过来,大家一聚,只是不知他是想见我?还是想见那位酷似日本歌手的女孩小F?我告诉加藤,我们也盼着他早点来玩儿呢,并给他备好了礼物。
“什么礼物?”听起来,加藤先生有几分急切呢。
“方便时来吧,来了就知道了。”我卖了个关子——原以为加藤先生很快就能成行,而事实上,从那次通话后,我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和日本友人的“礼尚往来”也便没了下文。
据说,加藤先生后因工作变故,早已回了日本,我感到惋惜——加藤错过了我为他悉心准备的一帖手札,我也错过了来自岛国的那四方手帕。就是这样,错过和缺憾使我们的生命五味杂陈,充满着无奈和失落。
我相信,妻子这次东渡,定会带几方手帕回来,我也不会较真,非说是“此手帕非彼手帕”——又有谁能把我备好的礼物带给加藤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