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至了凄迷。黑魆魆的视野里伸手难见五指。
一个不是晴朗的仲夏夜里,一个输得精光、脱得差点精光的男子从一个很不正规的赌场里没头没脑地胡乱奔将出来。
他是个赌鬼。
一场意料之外的豪赌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决意与红尘隔绝,干脆去死。
上身赤条条的他一手抓着那件在赌场里脱下用来擦汗的文化衫,摸着黑,盲目地走着。
走着,走着。走到了村外的塘口。塘口比平常的河浜宽许多,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湖泊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亮,塘口里的水面上竟泛起了粼粼波光。
“哗哗哗……”
“噗通……噗通……”
塘口里有人在游泳。
赌鬼听到了不合时宜的声响,却也无心计较。深夜掩饰不住天气的闷热,赌鬼的脑门早已经沸腾过了,只是难以冷静。
他选择了水冷。
“噗通!”
足以取消比赛资格的水花向周边的黑暗中四散飞溅。
“哗哗哗……”
“噗通……噗通……”
“你是谁?”一个略带惊慌的女声从黑咕隆咚的水面上传来。
“我是谁?”赌鬼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声,一股突如其来却又莫可名状的欣喜旋即掠过心头。他极力伸长脖颈,以便使得脑袋能够最大限度地探出水面。头扭动着,两只乌黑的眼珠子在不明来源的微弱的光线里搜寻。水波漾去,目力所及,空无一物。或者近在咫尺,只是被黑暗遮挡。
“你——是谁?”
赌鬼也选择了原始却在黑暗中极具穿透力的工具,扯开嗓门呼喊。
“哗哗哗……”
“噗通……噗通……”
没有人回音,推水的声音却近了,近了。
声音近到可以看见一张脸从弥漫着悠淡水汽的黑暗中显现出来。那脸是女人的,清丽可人,没有半点妖邪。长发侵入水中,若是在白昼,便可见发丝随波涌动。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好奇。
赌鬼早已看呆,不知心间是否有歹意翻腾。
“嗯……啊……那个……天气太热,我下水……摸鱼……”赌鬼所答非问。
一股意乱情迷的芳香突然之间就笼住了赌鬼的鼻息,身体中血管里的血液奔流了起来,顷刻间冲向脑门,一丝丝热气由脑后升腾起来。
“太热?”女子疑惑地自言自语,又似与赌鬼说话,“我一直很冷!你……你……你真的热吗?”
女子的话语中裹挟着阵阵寒意,从水中袭来——向赌鬼袭去。
“我热得很,要不你靠我近些?”赌鬼自信自身近乎沸腾的血液能够融化世间所有的寒冷。
深入骨髓的寒意像一条条陡然间从河底窜出来的毒蛇,口吐着舌信,将赌鬼深浸水中的两条腿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女子的头近在咫尺了。口鼻里的气息呵到水面,呵在他的脸庞,阴阴冷冷。
热血却依旧在他的意识里翻腾。手麻木了,感觉不到是否触碰到了女子的身体。手脚被冻得停滞在水中,身子倒是一如之前那般直立飘浮在水中。
“我暖些了。”女子轻声道。
闷热的夏没有给清晨些许的清凉,村民们早早地被热醒了。途径村外荡口的几个老农从河里捞出了赌鬼。他脸色发紫,黑色的头发上结着一层雪白的霜。嘴里不断冒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声音:“热……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