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夭夭(原创)
雨天,石家庄的夜来的格外早。窗外星星点点的光映衬着夜的黑,楼下偶尔驶过的车灯,扫过一片湿漉漉的地,夜的寒凉就又添出几层。
老友打电话,彼此细细碎碎了半天,末了说明日寒露,注意添衣保暖。收了线,让人忍不住慨叹:光阴毫不经用!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寒露的意思是气温比白露时更低,地面的露水更冷,快要凝结成霜了。实际上,临泽今天是下了2017年的第一场雪,虽然我远在几千里之外,但还是触到了它的冷。缩肩立于病房窗前,想起陈年往事,又冷了几许,长叹一气,禁不住慨叹:2017年的第一场雪的确是比往年来的更早了一些。
记得古人是将寒露分为三候的:“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这个时节,鸿雁南迁、雀鸟因冷而变蛤蜊、易安笔下憔悴损的菊花也开始遍处开放了。这些大约是古人的脱俗情怀里给这寂寥的季节赋予的最浪漫而又有诗意的场景,但我想他们到底还是忧伤的吧。不然,何至于吟出“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又何必言“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更甚至抛出“ 碧云天,黄叶地,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样的绝唱?!
千年的绝唱,唱的是千年人儿的心声,无数莺莺张生早已香消玉损,忧伤的主旋律却是从不曾变更。
而今又逢寒露,我们,又在候什么呢?大约是不必候古人的这些诗意而空泛的意象。因为我们生活的物质而又凡俗。在我们浅薄而又苍白的笑意里,我们认定鸿雁要来时终究不会延迟,去时自然也留不住;黄花要开自然会绽放其精彩,憔悴也是必然。于是草木的荣枯,四季的更替,生命的来去,在我们这里都是极自然不过的事儿,那我们所有的等候,也就不过是把自己的生活割裂成一段一段,于是我们在等候中欢喜,在等候中遗憾,让等候把人生的颜色调的七零八乱又极其丰富自然。
时光的手到底是霸气而又强悍!在形形色色的等候中,我们舍不得,我们放不下,而最终,我们什么也留不住,只是跌跌撞撞在时光的一个又一个渡口。
昨日清晨,筑兰姐要离去时,挥过手道过了珍重,走出几步,竟然又掉转身回来,紧紧抱住我,声气有点阻塞,耳语:“一定要好好的,养好身体来石阡玩,我在石阡等你!”我也抱紧她,但没有承诺,只轻轻道一声:“珍重!”
短短一周,相同的际遇,让我们有了好多相同的话题。有好几年都不留病友的电话和qq了,看病久了,离去的人多了,我们就越来越没有勇气去把别人请进生命里了。这一次也一样,我们只是加到高医生的微信群里。我们对未来有期待,但我们也心照不宣地对彼此的未来留出了足够的空隙。散场,对我来说无需设计,我想应该把它变成是极其自然的事儿,这样,人生的痛点才会少一点!
真的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来石家庄了,每一次都会见到那么多的面孔,大抵却又是陌生的。那些面孔里有相亲相爱的人,有茕茕孑立的人,有哭泣哀嚎的人,有康复喜悦的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每一个睡不着的晚上,他们都会在我眼前一一浮现,想起曾经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到底又都是断了联系。而今,我无意去打听他们的现状,只是友好的和每一个遇到的人相处,只把每一次的相遇都看作坐火车,他们先到站或者要转车,我都会为他们祈祷:“人长久,岁岁安!”
这个寒露的夜里,隔壁床十七岁的小姑娘已然睡熟,一袋血小板正通过置入她手臂的PACC管一滴一滴进入她的身体。她的母亲,那个矮小而患佝偻病的母亲却是大睁着两眼,失神地望着空空的天花板。她在等候吗?等候什么呢?也许是等输完血小板,也许是等候明天检查的结果,也许是等候一个希望……
希望总是会有的吧,那么多的不眠之夜,那么多我们以为过不去的时光,终究还是过去了,生命的顽强说到底是不可估量的,只要还有方向!
而我们,只要明白自己活着想要的是什么,在这个守候的过程里,其它的委屈和苦难,大抵就会变得飘忽和微不足道……
感谢上苍,感谢我身边的你们,寒露时节,让我重新审视生活,让我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怀抱希望,活好当下!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不再去想寒露三候,不再纠结那些血泪相伴的人事过往,合上床头灯,轻轻跟自己道一声:“晚安!”
窗外,雨已停,愿得一宿安宁……
2017.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