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对岸的小路慢慢往回走,先是逢着一座砌梁式平板石桥,再接着是一座单孔石质拱桥。桥与桥之间无一例外地会停着几艘乌篷船,垂帘上都写有:神州水乡第一镇。船上没有人,有的船上放着拖鞋和塑料盆。如果此刻有个顽皮的孩子在,大可踩着船顶,三下两下跳到河对岸去。
万盛米行柜台所在地比仓库显得气派。门庭,院中连廊,中厅,一应俱全,站在门口是很难一眼看到底的。古代的房屋比较讲究门第,宅院深深非富即贵。这个在叶圣陶笔下的买卖场所现在有了新的身份:农具博物馆,这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博物馆,展示各种农具。唐人陆龟蒙隐居甪直,撰写江南农具著作《耒耜经》,他提出的观点至今仍有现实意义。
如果一个人只会吃饭睡觉,而不了解怎样种庄稼,怎样用农具,就等于不懂人生的意义,就和禽兽没有什么两样了。他提倡上层人士向农民学习,学习农民的农业知识,学习农民的淳朴作风。当前国内许多地区实行干部下乡,扶贫助农,如果他们来过甪直,一定会有所启发。
进门门庭处验票窗口,花雕玻璃门后有一张脸正瞅着来去的游客。一旁还有蜡像重现当时《多收了三五斗》卖粮的愁苦情景。想着农民悲苦的经历发生地就在眼前,虽然历史早已过去,我脚步抬进去又退了出来,只愿历史的悲情不再重演,中国的农民不再受苦受难。
小镇另一侧是另一番景象,沿河两岸是接连不断的铺子,大抵是些哄孩子的简易玩具,东西南北货,各种小吃。曾经在明清时期热闹的连廊商业街,也就是河边一条长长的连廊,房子仍在,只是换了主人。连廊靠水,不靠水的一侧就是挨挨挤挤的铺子。这些铺子极为大方地敞开着,门面打开到两面墙的宽度。你喜欢什么只管走进去,走进去,看去,拿去。江浙一带的商人是很会做生意的,一面做着五湖四海的生意,做得锅满盆满,一面不动声色做学问做教育。富不过三代,在这里需要换成富贵至少达三代。
不知不觉在小镇上已经转了三四个小时。白居易流连忘返江南风景:“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用在甪直再也确切不过了。在甪直古镇5、6公里长的河道上,历史上曾横架着形式多样的江南小桥72座半。现存只有41座。有多孔的大石桥、独孔的小石桥。宽敞的拱形桥、狭窄的石板桥,双桥、姐妹桥、钥匙桥、半步桥等。是可以说这里“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七十二半桥”。
镇上有名的沈家萧家也出了不少人才,教育家沈柏寒出自沈家,“柏林影后”萧芳芳来自萧家。沿着小镇上的小桥流水,漫步其中,令人感慨万千。如果时光可以回转,某天清晨或傍晚,一定可以目睹睿智的叶老,沉稳的沈老,令人心动不已的影后倩影。
听到肚子咕咕叫,我和先生相视一笑,终于到时间了。君临桥口有户卖奥灶面的,里面还有一副手写对联:廊桥闻到炊烟香,奥面嚼出乡愁味。
奥灶面是昆山一带的特色面,早有耳闻但没有吃过。今天就着甪直的小桥流水又在这桥头,最适合一碗热气腾腾的奥灶面。我们点了一碗焖肉面,又要了一份小馄饨。店家说,看你是不远的人家,不要吃小馄饨,奥灶面最好吃。于是我们就把小馄饨改作一份荷包蛋奥灶面。
两份面一共25元,红汤,细面。我很少吃江南一带的苏式面,太细。那天,我们把两碗面吃个底朝天。
在小镇上又转了一圈,还是只有两户人家卖荸荠和茨菰。镇南一对老夫妻埋头削荸荠,地上堆着荸荠和老菱角。一个年轻点的女子在桥头卖荸荠和茨菰,有人的时候忙不迭地称分量,没人的时候也是埋头削荸荠。两家的荸荠都洗得干干净净,透着红亮。茨菰比市内菜场上的大多了,江南人家一到下雪天就会做雪菜茨菰汤。难怪汪曾祺每逢下雪天就会想起故乡的茨菰,茨菰里也长着江南人的乡愁呢。
四五点钟时,四周渐渐地暗了起来,我们只得往回赶。再次经过甪直镇标;一头造型独特的独角神兽——甪端。据《宋书·符瑞志》中说,他有两大特异功能,一是速度飞快,能日行一万八千里;二是信息灵通,懂四方语言,了解远方情况。甪直人选他作为镇标,其意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夜晚的原野呈现出神秘的样子,亮着的光像是在夜海中浮游。在甪直,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江南。那里的江南不是沉于回忆中的江南,是有一种持续不断生命力的江南。回望甪直古镇,像是一艘沉浮在江南水域中的船只。曾经的月夜和过往已无法复制重现,在古镇上空还留有不可小觑的气息,镇虽小,但能量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