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七十多岁了,原本在老家乡下生活,去年老伴逝世后,远在外地大城市工作的儿子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把她接走和自己一起生活。
来到儿子家,什么条件都很便利,儿子儿媳也很孝顺,就是有一点不好:没人说话,闷的慌!儿子儿媳工作都很忙,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孙子也上大学走了,几乎每天从早到晚,家里就李老太一个人。在老家的时候,李老太可以串串门,到大街上坐坐,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老人唠唠嗑。可是在这里和周围的人不熟悉不说,一个外地人,人家说话她听不懂,她说话人家也听不懂,根本没法交流。所以李老太每天苦闷难耐,度日如年。要是年轻几岁,她早就自个儿跑回老家去了。她也不敢把这个情况给儿子儿媳讲,他们每天工作够忙的了,有时还要加班到很晚才回家,不能让他们再因为自己的事情不安心。
小区附近有个小公园。每天吃过饭,李老太就到小公园里慢慢的溜达,累了,就坐在长椅上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虽然这里也没人说话,但总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强。
李老太发现有一个老头也总是独自一人在公园里溜达或在长椅上闲坐,看到她总是微笑着向她点点头。后来,李老太发现那个老头是个聋哑人,因为有熟人和他打招呼时都是相互比划手势。李老太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叹:啧啧!也是个可怜人!我这几个月没人说话都闷的受不了,他这一辈子都是这样,心里该多么苦闷哪!
再次看到那个老头的时候,李老太就主动的在他身边坐下。老头还是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比划了个手势,李老太也看不懂,她想大概就是向她问好、欢迎她的意思。李老太也向他笑着点点头。
两人静静的坐在那,看到小孩子玩笑嬉闹或者其他有趣的事情,就相互开心的张开嘴笑笑。看到有人在地上乱扔垃圾、随地吐痰或者奇装异服、染着黄头发、红头发,就相互摇摇头,皱皱眉。
慢慢的,李老太开始絮絮叨叨对老头说起了话,憋闷了这些天,她太想和一个人说说话了。她想幸亏这个老头又聋又哑,她讲家乡的方言,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不耐烦的摆摆手说听不懂,也不会嘲笑自己讲的净是些乡下土得掉渣的事儿。李老太给老头讲自己村里狗娃家的事情,大栓子家的事,二柱子家的事......把村里各家各户的事几乎都讲了一遍,有的还讲了好几遍。说老家那个村子虽然小、偏僻,但人和人之间可亲了,谁家有个重活、有个困难啥的大伙都相互帮衬着。说村里人谋生的不易,家家种了几亩薄田,年轻人不得不跑到老远的地方打工,有的一年还不能回家一次。说老家的风景多么美,山上的树郁郁葱葱的,还有各种颜色的野花,小兔子在里面蹦来蹦去的。还说她来的时候二成媳妇都快生了,这时候娃都该几个月了,也不知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说她来时桂花的娘生病住院了,也没来得及去看她,这会不知好了没有......
李老太这样说着的时候,老头就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听,还不住的点头或叹息什么的。
就这样,只要天气比较好,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来到公园,一块儿在里面慢慢的走走,或者坐在长椅上歇息,一边兴高彩烈的聊着天。当然都是李老太一个人在说,老头全神贯注的听,偶尔比划个手势表达下自己的想法。有了老头的陪伴,李老太再也不感到日子苦闷难捱了。而原来面无表情的老头,也变得神采奕奕了。
一个冬天,李老太患了感冒,不得不待在家里。除了病痛的折磨,李老太想自己又要在家过一段非常苦闷的日子了。她颓丧的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动,有时连儿子拿好的嘱咐她按时吃的药也给忘记了。
一天,李老太开开门想透口气,发现门口用砖头压着几张写满字的纸。李老太知道这是老头写给她的,因为旁边还放着他经常戴的那个檀木手链。李老太想老头肯定是循着以前自己回家的方向找到了这儿。李老太的眼里一下子放出了兴奋的光,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些纸,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睛,仔细的瞧起来,边瞧嘴里边用微弱的声音絮叨着:你让我听医生的话,多喝水、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我知道了,从今天开始,我就照你说的做。你说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可好了?我隔着窗户都看见了。你说今天在公园又看到那只小流浪狗了,想抱回家去养?想抱回家就抱回去吧,狗也通人性呢,早晚跟你搭个伴。你问我啥时能好起来?还等着我跟你一起遛弯呢?这就快了,我感觉已经轻多了,等好了就到公园找你去......
看她那一遍又一遍认真研读的样子,大概谁都想不出她是一个丁字不识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