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农历七月十三,后天是民间的鬼节,按习俗,是要给先人上香烧纸的。而我们这里,今天便祭祖了。爷爷腿脚不便,这些事儿,现在由我和父亲完成。过程很简单,只需要烧香烧纸钱而已。
还不用一小时,祭祖的事,算是完成了。从奶奶家出来,还需要走上几里路才到我的家。而且一出门,就是农贸市场,夜里漆黑一片。农贸市场的两边各有一条水泥路,我小时候常走,借着月光,倒是见得着路。念及此处,我不由得抬头看看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浮云,唯有一片月,高高挂起,月色暗淡。
“月亮走,我也走,月亮跟在我后头。”这是我五年级第一次上晚自习那天下午,太爷爷教我念的童谣。太爷爷说,他小时候也一个人经常走夜路,本来心里害怕,但是想着有月亮跟在自己的后头,便不那么惧怕。起初,我以为太爷爷哄我开心,月亮怎么会跟着我走呢?所以,那天下晚自习后,我用了一个小时才走回家。因为我一边走,一边不时的抬头看这天上的月亮,看看它到底有没有跟我走。甚至有一段路我的头就没有低下过,心里一直再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月亮会跟着我走呢?我也不想查阅什么科学解释,有些事儿,揭开神秘面纱之后,便失去味道,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从这以后,我便觉得有月亮的夜晚真好。这使我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有事没事喜欢对着月亮发呆。当别的孩子做完作业看电视的时候,我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望着月亮,凝视许久,直到双眼朦胧。这其中的原因还有一个——我想看看吴刚是怎么砍树的。
已经忘记太爷爷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是几岁了,可能也是五年级吧。只知道,听了太爷爷的故事后,我才对着月亮发呆的,常想着吴刚怎么还没砍掉那颗桂树啊!这都砍了多少年了?而发呆的原因就是太爷爷说过,月亮上的黑影就是吴刚在砍桂树。现在想想,儿时的我,多天真呀!还傻呼呼看了几年。或许,我忧郁,孤寂的性格是看月亮的后遗症吧。
虽然,我对月亮的认识都来自与太爷爷,但是与他生活的八年里,我们祖孙俩却只一起看过一次月亮。严格来讲,应该不算看,因为我俩是去“赶狗”的。
记不得是何时了,估摸着是四年级吧,因为没有晚自习。那天晚上我正正看着电视,外面突然传来敲锣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太爷爷喊道:“学智,快来,出来赶狗了。”我以为真的赶狗,立马起身跑去院子,也顾不得遥控器掉地上了。来到葡萄架下,我往四周一看,狗在哪儿呢?正发着愣,太爷爷又敲起锣来,还一边对着月亮大声的叫:“走,走,天狗快走,月亮快来。”我知道了,这是“天狗食月”。语文课文里介绍过,还说以前人们因为不理解这是自然现象,以为是“天狗”吃了月亮,所以大家会聚在一起敲锣打鼓,想借此吓走“天狗”,这只是一种习俗。当时太爷爷就要我陪他一起“赶狗”,我知道没有什么“天狗”,但我还是很听话的陪着他叫喊了半个小时。看着月亮由暗到明,太爷爷的脸上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可能你会质疑:你怎么就那么听你太爷爷的话?是的,太爷爷说的我都听。因为他很疼我和弟弟,这便是理由。
小学六年里,只要是上学的日子,我和弟弟就可以领到一元零花钱。而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则从来没有给过我和弟弟零花钱。所以,在我小时候,和太爷爷是最亲近的人!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去学校之前跑一趟太爷爷的房间,是我和弟弟最开心的事了。在我们不能明辨是非的年纪里,这还不足以使我听他的话吗?况且他还是我的太爷爷!
上初中后,我便到城里读书,只有周末回家一次,而那个时候父亲把我接回了家。我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去奶奶家里看太爷爷一次。每次去他都很开心,还把亲戚送的东西给我吃,我也没拒绝。并不是因为我嘴馋,而是因为我吃了他的东西,他会很开心。老人家的心就这样简单。
到吉首读小教大专班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当我读大三的那年,太爷爷走了。走的那天是星期三,父亲周五才给我们班主任打电话,他知道我和太爷爷的感情深,怕我不能安心学习。回到家的时候我直奔灵堂,望着太爷爷的遗照,眼泪不由自主的掉在了地上。因为那张遗照是之前某次赶集的时候,我陪着太爷爷照的。下葬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学校了,因为独裁的父亲不允许请假。记得周五的那晚,父亲还责备了我不懂礼貌,连亲戚都不会叫了。孰不知,当时我已失魂落魄,哪里还晓得叫人?
而今,我已工作一年,这里的同事全叫我“老老”。他们都不知道,我开始不接受这样叫我,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太爷爷才这样叫我。
每次大家聚餐,我总说自己不吃狗肉,也是因为太爷爷说过,我们龙家的祖先受过狗的恩惠,祖训不能吃狗。而自打太爷爷走后,我们全家也只我一人守训了。
今晚,月色朦胧,遥遥望去,似被一层薄纱笼罩一般。望着那片幽暗,淡黄的月,我眼角模糊了,依稀中看见了那张坚毅、斑驳的脸,是您在看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