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七月间,西瓜大量上市,也到了大快朵颐的时候。
街头巷弄,到处都是卖西瓜的摊位、三轮车,卖家常要劈开一两个西瓜来,分作两半,用鲜艳的瓜瓤、清甜的味道诱惑行人的目光。
我喜食西瓜,尤其喜欢那种满口咀嚼、蜜汁横流、酣畅淋漓的感觉,其间趣味与梁山好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相仿佛。
小时候住在农村,村民有人种瓜,那瓜田就是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看着瓜秧从塑料薄膜里探出头,绿油油的,再到扯出长长的藤蔓,开出小小的黄花,结出核桃大的瓜、再到拳头大、碗口大,心里简直就要乐出花,睡梦中都能闻到西瓜切开后扑鼻的甜香。
一旦西瓜开了园,便心急火燎的揣着早早就攒下的钱,第一时间赶到瓜田,瓜棚早已笑语盈天,主人在一堆瓜里砰砰地敲着,选定几个最满意的瓜切开,让大家尝鲜。我们这儿的讲究,瓜果成熟时,凡客人进到地里,须得让人敞开肚皮吃,以显示主家的热情好客。至于买卖时锱铢必较,毫厘不爽,那另当别论。所以常常要吃撑了,才买上一两个西瓜回家。
到了暑假,知了在树梢长一声短一声拼命叫着,夏日昼长,铺了凉席在门道里睡得正酣,突然听到远远的电动三轮车的突突声和西瓜的叫卖声,便一骨碌爬起来,就奔库房去了,那里总要留下几袋品相成色不好的麦子,给我们换瓜果吃。一袋子麦子出去,总要换十几个瓜回来,大大小小堆在门房,看上去就有一种很丰收和富裕的感觉,渴了热了就杀一个瓜来消渴解暑。
有一年,大舅舅也种了两亩瓜,本想卖钱贴补家用,结果那年西瓜丰收,泛滥成灾,一两毛钱一斤都卖不出去。好在瓜田紧邻大道,瓜棚也搭在道边,我正好放暑假,就赶去帮忙,卖了十多天,没有卖下几个钱,瓜倒越来越多,村里人家家户户都送到了,舅舅也泄了气,干脆不管,只让我每天带着小表弟在瓜棚里照看着。
那年是我生平西瓜吃得最多的一年,虽然是半买半送,每天也难得碰到几个买西瓜的人,我和表弟在瓜田里巡视着,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瓜田,像视察疆域的君主,走着走着,经常随手捞起一个西瓜来,用拳头砸开,在最中心的位置掏一把瓜瓤来吃,享受着最清甜的味道,然后就随手丟开,瓜实在太多了,看着就发愁。
如今,舅舅已去世多年,小表弟也长大成人,偶尔说起,他竟然不记得了。
后来到了城里,虽然看不到瓜田,但西瓜更多了,除了本地西瓜,还有缅甸、海南、宁夏、新疆等地的西瓜蜂拥上市,且一年四季都吃得到,但似乎再也吃不到小时候在农村那种甘甜如蜜的味道了。
但偶有几次,从买来的西瓜中竟吃出小时候的味道来,那味道是如此的熟悉,只咬了一口,记忆就完全复活,清晰无比。味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能与万千味道中品尝出细微的不同。有人说,味觉是人类最后的记忆,这记忆把过去与现在连接重叠,浑然一体。原来,味觉保存了我们所有的记忆,童年就躲在门后,在一瓜一果,一粥一饭之间,不期然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