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崎岖的小路上,光照的人睁不开眼睛。自行车经过后纷纷扬扬的黄土喧嚣在日光中。挣扎着,舞动着。仿佛要撕裂什么。
“到了,把车停阴凉地儿吧。”一张黝黑的,布满沟壑的脸就那样炸在我面前。我来不及反应,只顺从的停下车。
“奶奶,咱家的地在哪儿呢?”
“呐,就那一小片,咱把棒子掰了就回去。”
“好,就这点儿。估计咱一会儿就掰完了。”我满不在乎的说道,语气中还隐含一丝欣喜雀跃。
“还好,只有一点儿,不然也太累了。”是啊,谁不知道种地累。但奶奶怎么就坚持了几十年我也从未听她说过累。我觉得她把那一亩三分地当宝贝。
阳光晒过,土壤松散也坚实。小心翼翼穿过邻家的土地,就到了我们的玉米地。
柔韧的玉米叶刺痛皮肤。欢喜尽消,烦恼渐升。
开始干活了。掰断,去皮,扔袋,踩断。动作一气呵成,流利又迅速。蛇皮袋中玉米渐渐增多,不断重复的动作也逐渐变慢。每向前一步就要搬着重重的蛇皮袋向前一步。
累,汗水留下。我不愿意在地里了,我想回家去。不要曝晒在阳光下,干天底下最累的活。
“奶奶,我不想掰了。咱们歇会儿吧”我看向把我远远抛在身后的奶奶。
“你累了,你就歇会儿,我赶紧掰。”奶奶手下的动作不停,甚至连头也没抬。
我歇下,坐在地里。我觉得此刻的我才与自然归一,舒心又自在。这才是我要的和自然接触。而不是一味埋头干农活儿。
“呵,还真是矫情。”我心里想到。“如果我歇着奶奶继续干,那我一会就会少干。”我在心里算了一笔明帐。没错,我没有良心。我总结到。可这笔帐不该和最亲近的人算。唉,我叹口气,认命的站起来,继续干。我知道,奶奶很爱我。
奶奶看我蔫不拉几干活像虫子蛄蛹一样说道,“小雨,你去把这个小袋的玉米扛到地头儿吧。一会儿我们骑车带回去。”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玉米杆,看着玉米杆上的蛇皮袋,慢吞吞的走了过去。拽着奶奶捆好的结就要往身上扛。可这一下差点没把我撂倒。我踉跄了一下,感受到这一蛇皮袋玉米的重量不在我的预估范围之内,我更烦躁了。
“我根本就扛不起来”我大喊道。
“奶奶你让我扛这个,我根本就抗不起来”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还带有责备。
“咋抗不起来,我给你托一下,你慢慢扛过去。”说完,奶奶就过来要帮我。我内心复杂极了。可各种心思交织在一起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
我弯下腰,借着奶奶托起的力,一下把玉米扛了起来。我走了,起初走的很稳。可渐渐,我承受不了这重量了,我只能一味地弯腰去支撑它。我佝偻着,感觉发丝就要触及地面。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会被重物压到如此地步。“不可能,我再也不可能去干农活了”。可眼下想这些还太远。我可能根本走不到地头就被压趴下了。来时轻松的路此刻万分漫长。
我的腰还在不断向下,背上的玉米好像在戏弄我一般不断加重砝码。我真想撂挑子不干。可奶奶佝偻的身躯又浮现在我眼前,我做不到。明知农活很苦很累,明明和奶奶一起来到了田地。却丢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我硬挺着将玉米扛到地头,又返回去,继续掰我那未掰完的玉米。
这一次,没有抱怨只有沉默。我和奶奶就在无声中默契的合作着。小袋我背大袋她背。最后我们用自行车一趟一趟运回家。
伴随着车轮的滚动,黄土又一次扬了起来。只是这次平和了许多。一串串黄土就那么跟在车轮后面,温柔又眷恋。挺直的背也紧跟着佝偻的身躯,坚定又清澈。
干完重活之后,身体上的不适往往都有后劲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背痛难忍。很奇怪,每次我问奶奶累不累,她总说不累。她好像是钢铁做的。也不奇怪,她不跟我诉苦也不喊累。她太坚强太沉默,总让人忽略她的付出。可笑我之前竟然认为她把地当宝贝,我现在懂了,她把我当做无价之宝。她去侍候土地,她用毕生,用汗水,用劳累,将我高高托起。只希望我能走出去,希望我能出人头地。“出人头地”这个词,不太文艺也太功利。可这是辛苦一辈子的庄稼人,我的奶奶,她所知道的最文艺的词。
此刻,抛去叛逆和不讲理,抛去读了几本书就高傲又轻蔑的心理。我只知道还好我来的及,还好我可以用今后去回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