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大山里的太阳消失得特别快,我和高脚七加快了步伐。劳累了一天,什么收获都没有,现在又困又饿,只想早点回家。
在拐过村子的角落里,有一个清瘦的老头,年纪大概有70岁了,嘴里叼着半截大炮筒,就是那种纸卷的土烟,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喂,收买佬,我家里有一把旧椅子,你们收不收?”
我心里不禁一阵狂喜,有鱼上钩了。
高脚七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问道:“什么烂椅子,沉不沉的?”
沉不沉的意思就是判断贵重木材与溅木材的区别,一般名贵木材的比重较大。
那老头呛了一口烟,干咳了几声:“有点沉,颜色黑乎乎的,摆在那里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我附和了一句:“反正也到了这里,就看看吧,不知道有没有价值。”
于是老头就领着我们,沿着古老的石阶,走到一个牛栏角落里转了出来,面前有一条羊肠小道,两边长满了杂草,再往前走到小道的尽头,然后右转,一幢荒凉的大宅赫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是一幢标准的四合院建筑。
公元1844年,大清道光年间,这个宅子的主人身穿七品文官服,正在大厅悠闲地喝着龙井茶。天井的丫环在洗衣服,过道的仆人在忙碌,一片天下太平的景象,影射出官宦人家的富贵。却完全不知道道光皇帝此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鸦片战争已经将大清帝国推向了风口浪尖。在那个封建时代,读书考取功名是光宗耀祖的唯一出路。在前厅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朱红漆大牌匾,匾面正中漂逸着二个鎏金大字“进士”自右而左逆读。最左边自上而下书写小楷“道光二十四年仲冬月谷旦”共十一个字。
在古代牌匾是身份的象征,只有对忠孝礼义表现突出的人才能获得朝廷颁发的牌匾,个人不允许私自制作,否则将处大不敬的罪名,轻则枷杖,重则发配边疆。
穿过前厅,就来到了天井口,四处长满乱草,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老头说:“这个宅子在解放初期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人住了,后人老死的老死,迁徙的迁徙,但再也没有后人回来寻祖。”所以整个宅子就只有属于他一个人了,而且老人也不在里面住,满目的景象显得破败荒凉。
我递了一根便宜的白沙香烟给老头,经验告诉我,在乡下收货不能买好的烟,如果拿好烟出来分,大家就以为你是有钱人,有东西人家也会漫天要价。我顺手用打火机帮老头将烟点了,老头悠悠地将烟雾吐了出来,话就多了,他说:“听上一辈人讲,这家宅子的主人是进士出身,做过一任县令,家底颇丰,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现在只剩下这个荒废的宅子。”
我那里有闲心听他废话,只是关心那把椅子,于是我就问道:“你不是说有把烂椅子吗,放在那里?”
老人说:“不急,我带你去看,听说这把椅子原来是一对的,是先祖的一个门生在北京做了大官,就托人带回来给他的,有一把时间长了不知道搬到那里去了,现在只剩下这一把了。”
于是我们来到后厅,两边各有一间厢房,紧跟着老头来到右边的厢房里,老头指着墙角的一把椅子说:“就是这把。”
我和高脚七快步地冲向前去,在一个布满蜘蛛网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把黑乎乎的椅子,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坐过了,上面布满了尘埃。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椅子是标准的北官帽椅形制,四出头,什么是四出头?四出头,就是椅子的搭脑出头,扶手出头。上下都是用圆形木料做的,坐面是攒框镶芯板,靠背是一块弯曲的木板,上面不知道雕刻了什么,太暗了,看不清。
我小心翼翼地擦去表面的灰尘,我的天,我的心猛提到了嗓子眼,差点没喊出来,擦过的表面露出了枣红色的光泽,那行云流水的纹理,在幽暗的角落里若隐若现。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黄花梨,高脚七刹那间也激动了,但他很快就沉稳了下来,姜还是老的辣。他用手指出力的掐了我一下,背着老头低声说:“别作声,让我来。”
他来到老头的身边,淡淡地说:“这把椅子没什么价值,是硬杂木做的,不值钱。”
然后就拉着我出来,我们就赖在厅子里,故意不走了,我又递了根白沙烟给老头,也递了一根给高脚七,我们就这样闲聊了起来。
我们一会聊聊老头种了多少庄稼,一会又聊聊分得有多少亩田地,养了多少牲口。渐渐地天黑了,于是我们向老头说:“天晚了,我们也要走了。”
老头送我们到门外的时候,高脚七对他说:“哦,我忘了家里有一把小凳子烂了,干脆给你一百块钱,让我把椅子搬回去坐,省得买新的,反正你摆在那里又没有什么用,再说椅子也快掉架了。”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给二百吧,放了那么多年,多少有点感情的。”
我插嘴说行吧,二百就二百,总比空手回去强,就这样故意的将十块十块的散钞数到老头的手里,在乡下收东西不能全带一百的,有时候他很便宜就卖给你了,你给高了反而吓到他了,他就不卖了,你再给多少钱他也不卖,农村人就这样。
趁老头和我在数钱的时候,高脚七赶忙进房去搬那把椅子,然后我们带着那把椅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